“她说：‘愿我血化春泥，护这一脉青山。’”他声音低沉，“不是复仇，不是夺权，而是守护。你们打着她的名号行事，却背弃了她最后的心愿。”
为首的黑袍人剧烈颤抖，忽然摘下面具??竟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你说得对……我们都错了。”他哽咽道，“我是当年侍奉太后的宦官张德全。亲眼看着她被囚冷宫，看着她写下遗诏却被焚毁，看着她含恨而终……我们不甘心啊！所以才创立赤凰党，誓要让她的血脉重登大宝！”
“可你们选错了路。”赵立宽道，“用仇恨喂养的信仰，终将化为烈火焚身。阿烬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被如此利用，也会痛哭的。”
老者泪流满面：“可……除了这条路，我们还能做什么？朝廷从未为太后平反，史书仍将她记作‘妖后’，连她的陵墓都被铲平……我们只是想让她得到应有的尊严……”
赵立宽默然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尊严，不该建立在更多冤魂之上。我会奏请新帝，重修太后陵寝，追谥‘昭慈’，并公开癸未年真相。但这前提是??你们放下武器，交出所有密档。”
老者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杀我们？”
“杀你们容易，难的是终结仇恨。”赵立宽收剑入怀，“若今日我在此屠尽你们，明日还会有新的赤凰党诞生。唯有真相与宽恕，才能真正熄灭火种。”
老者终于跪下，双手捧上一本羊皮册子：“这是三十年来所有行动记录，包括当初参与政变的朝臣名单、各地暗桩分布、以及……那位真正幕后主使的名字。”
赵立宽接过，翻开首页，瞳孔骤缩。
上面写着三个字：李承乾。
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早在癸未年就病逝了！”
“那是假死。”老者苦笑，“他是陈太后亲弟，也是赤凰党的最初缔造者。他借病遁世，隐居漠北，操控全局。郑承业不过是他的棋子，景玄也只是傀儡。真正的‘祭火使’传承，一直由他亲自掌控。直到三年前，他才将权力移交给我们……但他仍活着，藏在葱岭以西的雪山之中。”
赵立宽握册的手微微发抖。
李承乾……舅舅。
那个曾在灯下教他读《春秋》的人，那个在他母亲蒙冤时默默流泪的人，那个承诺“必为你父母昭雪”的亲人??原来一切阴谋的起点，竟是至亲之手。
难怪线索总在最关键处中断，难怪每一次追查都会遭遇意外阻碍，难怪赤凰党的布局竟能贯穿三代君王……因为他们从未真正对抗朝廷，他们本身就是朝廷的一部分。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个雪夜，母亲被拖出府门时回头望他的一眼。那一眼里，有恐惧，有不舍，也有某种他当时不懂的释然。
现在他懂了。
她是怕牵连他，才选择沉默赴死。
而舅舅呢？他是以复仇之名，行私欲之实，把整个国家拖入三十年的黑暗轮回。
“带路。”赵立宽睁开眼，声音如铁，“我要见他。”
老者点头，却道：“但你要明白，他已不是人，而是神。在他信徒心中，他就是赤凰化身，不死不灭。”
“那就让我亲手打破这个神话。”
十日后，队伍穿越帕米尔高原，抵达一处隐秘山谷。此处三面环山，终年积雪，唯中间一片绿洲，建有一座白石宫殿，形如凤凰栖枝。殿前竖立九根石柱，每根皆刻一人名讳??赫然是癸未年九位被诛杀的忠臣。
讽刺的是，这些名字竟是由“赤凰党”所立。
赵立宽站在谷口，望着那宫殿，久久不动。
他知道，这一进去，或许再无回头之路。但他也知道，若今日退却，过去三十载的牺牲都将化为泡影。
他迈步前行。
殿门自开。内中灯火幽微，一名白发老者端坐于高台之上，身穿素袍，面容枯槁，唯双目炯炯如炬。他手中握着一枚玉玺模样的东西，却是用骨雕成。
“你来了。”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舅舅。”赵立宽跪下，并非屈服，而是行晚辈之礼，“我来问你一句：当年之事，你究竟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