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叡身边伺候的姜弥悄悄抹了许多次眼泪。这接连几个月来,他就见着原本身子骨就因那次中毒开始不康健的陛下昔日那副能惊艳全天下岁月的面容爬上腐朽颓靡的病气。已然是大限将至之态。姜弥不慎抽泣出声,龙榻上鬓已成霜的帝王睁开眼来,眼里已经不见多少神韵。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却似蒙尘的古玉,只余一片沉滞的灰霭。“哭什么。”懒散低靡的嗓音从他唇间溢出。姜弥擦干净眼泪,“奴婢是为陛下思念太子,偏生父子分隔两地而哭。”齐叡唇角牵扯出一抹苦笑,“朕何时说过思念太子。”“陛下不曾思念太子,那奴婢就是为太子不知陛下病重,不能在陛下榻前侍疾而哭。”姜弥改口。齐叡摇头,“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愿意来看朕一眼,他正恨着朕呢,恨朕为子不孝,为夫不义,为父不慈。”“那是太子不了解陛下!陛下对得起普天之下的所有人!不,陛下从未亏欠过任何人,没有对得起对不起之说!”姜弥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齐叡自嘲道:“朕哪里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姜弥低头不再说话了。良久后,齐叡极轻的出声:“姜弥,朕估摸着这幅身子,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当万岁千秋福寿齐天!”姜弥惶恐不已。“着急什么,朕话还没说完呢。”他还是一副不为任何事所困缚的云淡风轻。“朕不想到死都见不到太子,既然他不肯回来见朕,那朕去接他回家好了,这不是父亲向儿子低头,是父亲接儿子回家。”他甚至为自己找补,截住了姜弥未能出口的劝谏,那些于礼不合,于制不符的话,终是消散在九重宫阙深深的静默里。冀州,齐景暄站在敞开的小轩窗前,望着外头的落雪,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谢知月看出他状态的不正常,凑近去问他:“你怎么了?”他反手搂住谢知月,紧紧抱住她,弯腰贴在她耳畔轻声说:“我最近总觉得心里难受。”“那你赶紧去找个大夫看看吧。”谢知月略有嫌弃的回答他。她一个怀有身孕的人,都没有像齐景暄一样动不动就难受的,看来心病是真的最难医!“胭胭,你是不是嫌弃我了”齐景暄有些失落的蹭了蹭谢知月软嫩的脸。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侍奉夫人的赘婿。“你猜我是不是嫌弃你了。”谢知月学着齐景暄曾经说话的方式回答他的话。“我猜胭胭不嫌弃我,嫌弃我的话,那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他紧紧扣住谢知月纤细的手指。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长信侯叩响房门,喊道:“太子殿下,京中来人,说传陛下口谕,捉拿殿下回京问罪,殿下若是拘捕,格杀勿论!臣身家性命皆系殿下,自当拼了老命护送殿下撤离。臣安排了人在前头正跟他们周旋,还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快些更衣,随臣离开!”齐景暄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打开雕花门,问道:“京中所来何人?”“中郎将韩纬。”齐景暄眼眸半阖,“非陛下亲信,一律按虚传圣旨处置,若有意外,我一人担。”“可是殿下”长信侯还要再说些什么,齐景暄抬手打断他,“舅舅不必多言。太子妃有孕在身,不宜奔波。陛下若要缉拿我,必是遣亲信前来,在此之前更会昭告天下,太子失德,废黜太子,人人得而诛之。此外,陛下从不传口谕。再者,不论是捉拿谋逆储君还是有大过之臣,此等大事,断是见圣旨行事。”“传口谕者,居心不良,当诛无赦。”长信侯听着连连点头。他这个人,早年跟着陛下,受陛下赏识器重,主要是他身上有个优点:听劝,忠诚。“那太子殿下留在太子妃身边照顾好太子妃,臣去便是。”“不必,舅舅替我保护好妻儿,我自己去会见韩纬。”齐景暄拿过长信侯腰间的配剑,动身离开。中郎将韩纬已率兵将府邸包围,正在前堂等候长信侯。太子既逃离帝都,那就必然是畏罪,断不敢出来面见,他们只需等太子继续逃离,就能以捉拿逆贼之名诛杀太子。可是看到那道坦荡矜贵身影率兵向他们徐徐走来,他心中的底气瞬间就消减了大半。他们这位太子,从小就生得龙章凤姿,一身帝王之相,即便脱离了锦衣华服,素袍在身,都难掩其矜傲,恰如苍穹之艳阳,清辉自成,生来便是要受万民膜拜的存在。齐景暄的目光一直落在韩纬脸上,韩纬被他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带了些浅薄笑意的眼睛盯得惴惴不安。他上前低着头依旧跪拜行礼:“臣叩见太子殿下。臣奉陛下口谕,请殿下回京。”“方才长信侯可是说,捉拿我,回京问罪,若是拘捕,格杀勿论呢。”齐景暄垂眸,居高临下的盯着韩纬弯曲的后背。韩纬脊背发寒,“殿下既自然与臣回京,便没有那事。”“是吗,即是陛下口谕,还能中道修改?”齐景暄唇角都往上扬了几分,似是在嘲笑韩纬的愚蠢。他声音放得很温和,却给韩纬带来了碾压式的压迫感。太子谋逆失败,逃亡至冀州,面对帝都前来抓捕官员还能如此沉稳,倒叫本就心虚的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齐景暄缓缓将手中长剑拔出鞘,“好了,我不与你废话,我也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下辈子假传圣旨,学聪明些,至少先学会伪造圣旨,别把谋逆失败的太子当成傻子。”韩纬惊觉抬头,眼中只有一道剑光闪过,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脖颈处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头身分离。“太子拒捕,戕害钦使!奉旨,格杀勿论!”韩纬身后的官兵拔刀高声呐喊。:()娇娇重生要跑路,疯批太子急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