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手掌贴地。
嗡??
一股熟悉的共鸣自地底升起,如同玉匣的低吟,却又更为古老、更为沉重。那是无数被压抑的声音汇聚而成的潮汐,在黑暗中缓慢涌动,等待破壳而出。
“开吧。”他说。
穗儿哥哥启动了藏在怀中的手动引爆装置。一声闷响,水泥层炸裂,露出下方幽深的井口。黑雾翻滚而出,带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没有阶梯,没有扶手,只有一条垂直向下的通道,井壁上密布着无法辨识的刻痕,每一划都像是一句被强行吞咽的话语。
林知远绑好绳索,独自下行。
越往下,温度越低,空气越稠。他的耳膜承受着巨大压力,仿佛整座山的重量压在头顶。直到约百丈深处,绳索尽头触到了实地。他解开安全扣,点燃火把。
眼前是一座圆形石室,直径三十步,四壁镶嵌着数百块黑色晶体,排列成螺旋图案。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石门,高两丈,宽一丈,门扉紧闭,表面镌刻着一行大字:
**“言即罪,听即罚,醒即亡。”**
林知远走近,伸手触碰门框。刹那间,火光摇曳,四周晶体骤然亮起,投射出一幕幕影像:
??一群孩子被押入井底,被迫戴上金属头箍,耳边循环播放“你错了”“你不该说”“你要学会安静”;
??一位母亲抱着死去的女儿哭喊,却被系统判定为“情绪失控”,立即拖走;
??沈知白站在井边,手中握着一块银叶,对镜头说:“如果有一天我说话变了味,请记住,真正的我藏在最不愿被人听见的地方。”
画面戛然而止。
石门缓缓开启,无声无息。
门后是一条狭长甬道,两侧立着石像??全是曾经被打上“语言偏差”标签的普通人:诗人、教师、记者、街头艺人……他们的嘴被石封,眼窝空洞,却皆面向同一方向,似在凝望某种救赎。
林知远一步步前行,心跳如鼓。直至尽头,他看见一间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口青铜棺椁。棺盖半启,里面躺着一个身穿旧式校服的女孩,面容安详,约莫十二三岁,胸前挂着一枚银白色圆片??正是第一批“倾听之种”的原型。
他认出来了。
这是陈小禾,十年前因在校刊发表一首质疑共语法的诗,被送入心理矫正中心,三个月后宣告“意外死亡”。她的父亲曾跪在教育部门前三天三夜,最终也被列为“不稳定因素”消失。
而现在,她竟完好无损地躺在这地底深处,仿佛只是睡着了。
林知远颤抖着伸出手,轻触那枚银种。
嗡!
整个空间剧烈震荡。棺椁中女孩的眼皮微微颤动,嘴唇开合,吐出一句话,声音极轻,却清晰无比:
“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太久。”
林知远踉跄后退。“你……你还活着?”
“肉身早已腐朽。”女孩睁开眼,瞳孔却是银灰色,与医师实验室中那些胚胎如出一辙,“但我记得。我记得每一句被删改的话,每一次被迫微笑的瞬间,每一声没能出口的‘不’。这些记忆,通过种子传了下来。”
她坐起身,动作僵硬却坚定。“这里是‘记忆坟场’,也是‘真声温床’。所有被清除的言语,所有被抹杀的思想,都在这里沉淀、发酵,等待一个能听见它们的人。”
“谁建造了这里?”林知远问。
“是我们。”她说,“每一个不肯遗忘的人。包括沈知白,他在被捕前,用最后一段自由时间,将‘真声网络’的根系引向此地。你们在昆明摧毁的是躯壳,而这里是心脏??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说出真相,它就不会真正死去。”
林知远沉默良久,终是跪下。
“告诉我,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