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者,显化人身。祖师首先生无上菩提之心,於三大阿僧祗劫中行善积福,最后二障清净、二智圆满成为觉者,得到正果。因看到眾生受苦受难,无法容忍眾生苦难便起大悲心。为使眾生步入正道,解除苦难,便从色究竟天依次下凡,至四大类居处、十七色界、欲界六天,后至须弥山南某小国上空,於破晓木星会鬼宿的大吉日子降临人世。—”
“嘿。”
李猴儿在陈阳身旁小声道:“这小和尚好生不要麵皮,將他祖师的诞生说得跟什么极为了不起的大功绩一样—”
他这话原意只是私底下调侃,並未有意在眾人面前宣扬,声音也是极小。
可自陈阳露面后,那名叫多吉的僧人受到某种冥冥之间的感觉牵引,將部分心思放在了陈阳一行的身上,故而也就將李猴儿这句话收入耳中。
只见其停下了才刚开个头的话语,微笑著看向李猴儿所在的方向,等到周遭不明所以的眾人纷纷將目光聚集於此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这位居士说得不对。”
多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方才继续开口:“祖师本是圆满之身,证得无上菩提的智者,因不忍眾生苦难,方下凡普渡眾生,可他原本不必行此难事慈悲若此,怎么算不得一桩功绩呢?”
李猴儿见眾人都看向自己,且目光大多暗含色,下意识吐了吐舌头,赔了个笑脸:“。小老儿嘴贱,真是该打。”
以他孩童般的性格,若换作以往,在对方这般不给面子的情况下,只怕早就发作。但如今当著陈阳的面,老飞贼多少还是更圆滑了些。
他也没有继续嘴,只將手掌抬起,不轻不重地在面颊上扇了两下,以示惩戒。
原本这样也就够了,双方各退一步,也好让讲经说法继续下去,可那多吉似乎存心试探一般,即便李猴儿先行赔罪,仍不依不饶。
“言无慈爱,谗谤毁辱,恶口离乱,死即当墮拔舌烊铜犁耕地狱—”
眾人只觉眼前一黑,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背后,不知何时已显出一尊怒目金刚的法相,三头六臂、威武不凡,铜铃般大小的双眼紧紧注视著李猴儿,瞳仁间似有无穷尽的火焰正熊熊燃烧,怒目金刚以六条臂膀分持三条暗沉黑索,轻轻一甩,便有一条黑索隔空而来,直取李猴儿。
目睹此状,陈阳坐在原地默不作声,似乎並不打算出手解围。
而李猴儿怪叫一声来得好,隨即面露兴奋之色,小巧的身体朝后一个空翻,瀟洒地將黑索躲过。
那黑索仿若有神灵相助,虽扑了个空,却顺著李猴儿闪躲的方向一折,继续延伸过去,做出穷追猛打之势。
“你这黑脸皮的小和尚,怎得这般小心眼?我老猴儿不过是开两句玩笑,你怎么还没完了!”
李猴儿语气焦急,夸张地在黑索的追逐下不断躲闪、跌跌撞撞,其间几次从人群之中险而又险地钻过,每次都是在黑索即將够到他身体之前,才將其避让开。
讲经弘法固然是大功德,可法会又怎么比得了眼前的斗法有趣?
围观者们喝彩不已,只盼望多吉能大展神通,迅速將这又銼又矮的老头子拿下,但在李猴儿与黑索的你追我赶间,逐渐也回过了味来一一那老小子看似险象环生,实际根本是勾引对方继续出手,表面惊慌失措,实际却是游刃有余,根本是在戏耍多吉佛爷。
也难怪,积年的老飞贼又岂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能抓住的?当世之中,光论轻功身法,李猴儿已算是独步天下,多吉的自取其辱已是难免。
在李猴儿不断的嘲讽声中,多吉虽然保持著平静的面色,但身后幻化的法相出手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双目之中的怒火宛若实质,几乎要从眼眶里头喷涌而出。
与寻常密宗不同,黑教弟子从来不吝於在人前显现神通法力,更將此视作弘扬教法的重要手段,好以立竿见影的方式吸引大批信徒。先前,他正是以金刚法相手挽了十八匹奔腾的骏马而自身纹丝不动,这才在宣府镇一炮打响了名號,而后又靠著施药治病、调理各种顽疾,这才逐渐站稳了脚跟。
眼下,多吉正想拿这疑似有些本领的外来人进一步立威,却没想到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平静面孔之下,嗔念已然大起,背后的金刚怒目正是心情的真实写照。
多吉本只是想要借题发挥、从而逼陈阳出手,好探一探陈某人的底,谁曾想就连其身边一名貌不惊人的老僕都拿不下,实在是面上无光。
感受到周边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有些疑惑,多吉心道:“—如今已不是查探那汉人底细的时候,再不將这上窜下跳的老头拿下,这几日的经也就白讲了———”
於是不再有所保留,全力之下,身后怒目金刚將剩余四条手臂一同挥动,另外两条黑索也破空而来,与先前那一条成夹攻之势,隱隱形成个阵法,要將上下翻飞的李猴儿困在正中。
同时要面对三根黑索的围追堵截,李猴儿逐渐就有些吃力起来,柳三娘看在眼中,生怕老父亲吃亏,赶忙道:“爹,这小和尚本就跟呆瓜一样,你还戏耍他作甚?”
她假意上前,看似是去捉李猴儿,实际却是要卡住黑索的位置,好破去阵势。
“陈爷在看著呢!你还是给他个面子,別玩了,赶紧坐下罢!”
在多吉看来,分明是自己即將功成,可在对方这番巧言令色下,倒像是那又銼又矮的小个子放了自己一马,这令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忍受?
边塞地方並无什么出眾人物,他在这被人尊称佛爷,著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如何又能叫新来的爬到自己头上?
咬牙间已然动了真火,身后金刚法相一个变招,將那黑索挥舞得仿若铁鞭,就要从柳三娘头顶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