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陈妙之才从床上起来。
这一回,一睁眼,她就看到香浮睁着两个大眼,正含泪望着她,见她醒了,眼眶中的两滴泪便流了下来:“姑娘,你也是遭了大罪了。”香浮并不知陈妙之回到陈府后的一系列遭遇,她醒来后已经天光大亮,人还懵懂着,就被人唤进了伍氏院子。她自己归纳总结一番,以为在凉城两人中了迷药后,陈妙之就被拖入了伍氏院子,一直睡到如今。
陈妙之则以为香浮说的是回家后的种种,不免安慰她到:“好啦,咱们现在太平了,就在祖母这里住着吧。”
见她醒了,那个大丫鬟笑道:“七姑娘饿了吗?要不要用膳?”
此刻陈妙之已经清醒,知道万事以祖母为先:“祖母呢?该让祖母先进。”
“老夫人早就吃过了,”大丫鬟说道,“就在方才,赵姨娘来服侍的午饭。”
赵姨娘?陈妙之脸色一瞬,那是三叔屋里的五姨娘,三叔一直没有正妻,家里的一应事物,都由赵姨娘代管。没想到,连伺候祖母午饭这样的事,竟也是由她来负责,这原本是正妻才能做的事。
看来,这位赵姨娘的确如同府内传的那样,手段非常了。
陈妙之不自觉咬了下嘴唇,母亲一向禁止她与那位姨娘有来往,或者说,大房二房的女眷们,都自动回避了与这位姨娘的交往。
尤其是她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不管是母亲还是大夫人王氏,恨不得连赵这个字都从世上抹个干净。哪怕一丝一毫关于这位姨娘的消息,都不能传入她们的耳朵里。
母亲倒还好,只从不说起和这位姨娘有关的事,王氏则数次嫌恶地说她狐媚偏能惑主,竟是将三叔带坏了。虽说三叔的名声,早在这位姨娘入门前,就差到底了。满武庸的贵胄们,都认为三叔那一房是个大火坑,没有一家想共结两姓之好的。
就连袁家送来教养嬷嬷,也与此事有些关联,生怕三房的人,带坏了她。
而人都有逆反之心,越是这样禁止,她就越是好奇。每逢年节吃团圆饭的时候,也会偷偷窥视那位五姨娘,私下里和相熟姊妹谈论她的裴短流长。
只是不想,在祖母处,居然能有机会日日与她相见。陈妙之矛盾极了,多年的耳濡目染,让她对这位赵姨娘有所忌惮,生怕她将自己的名声也带没了。可她毕竟是长辈,又是来服侍伍氏的,同处一室,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就在她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时。香浮没有管这些,只是去端来了菜食:“姑娘快吃吧,睡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
陈妙之自然地端起碗,又举起了筷子,指了指香浮:“你也吃吧。”
只这一句,屋里的婢女们,就全将眼光聚集到了一起。
香浮不以为意地笑笑:“姑娘还以为是外面呢?姑娘先吃,吃完了才是我的。”
之前流落在外,自然没有府里的规矩,两人都是同桌同食。现下回到了府中,自然得按规矩来了。
陈妙之举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些没滋没味的。她当然明白香浮说的是对的,自古以来,主仆有别,尊卑有序。可经历了外面那段风雨同舟、同桌而食的日子,再骤然回到这泾渭分明的世界里,反而让她觉得格外别扭,仿佛咽下去的饭菜都失去了些味道。
可香浮却适应得很好,热络地替她布菜。
陈妙之如鲠在喉,勉强应付了几口,便将餐盘往香浮那一推:“我吃饱了,你吃吧。”
香浮这才从容坐下,就着陈妙之方才吃过的碗,继续吃起来,动作极其自然,丝毫不见勉强。
与此同时,伍氏的婢女们并未闲着,她们手脚不停,将伍氏睡房隔壁的东暖阁清了出来,还请陈妙之前去商量:“七姑娘看看,可还要添置些什么?”
陈妙之打眼一看,虽然比不上二房内自己堆金积玉由爹娘细心打造的闺房,可和花山派那间简陋的卧室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便说道:“我看这样就很好,有劳姐姐们了。”
婢女忙言笑不敢。
来回间,陈妙之得知了她们的姓名。那个将自己从二房内引出来的丫鬟叫福月,而在门口接应,今日伺候自己梳洗的大丫鬟,则叫玉蕊儿。
见彼此已经略微熟悉,一个问题便横亘在了陈妙之心头,她想问,又怕对方敷衍或不肯实话以对:究竟是谁,请她们把自己带到伍氏这的?
很显然祖母叫她前来只是个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