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办公室门关合的瞬间,刚刚还低头看书的宋曦丹失落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上,那目光里的失落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宋曦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法考教材上掐出月牙形的凹痕,正好落在“占有改定”的释义旁边,这个法律术语此刻读起来,竟像极了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
“占有改定”,所有权转移但现实占有不转移,仅占有名义变更。
就像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变,可什么都变了。
占有改定又需要明示意思表示,就像喜欢,不说出口,就不算数。
而好在,她没有说出口,所以她还能维持现在的师徒关系。
下午上班过了一个多小时,朱芸啃着苹果路过,“知安,你培训回来啦,晚上一起吃饭。楼下新开的大碗菜,听说剁椒鱼头用的是洞庭湖的胖头鱼。”
她倚在办公室门框上,看见应知安正在整理一叠厚厚的文件,修长的手指在一些关键信息的纸页边缘留下细微的折痕,想起之前宋曦丹说要“主动出击”,自觉为僚机的朱芸又冲着宋曦丹挤眉弄眼,“小宋最近不是总念叨想吃辣?”
“行啊,我请客。”应知安抬起头,窗外暮色将她干净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下颌线优雅,成熟姐姐的韵味满满。
“小宋!”朱芸格外热情。“应律师说请你吃湘菜,机会难得哦。”
她刻意加重了“应律师说”四个字。
宋曦丹的工位笼罩在落地窗的余晖里,“不了我约了人”
只要不抱有希望和非分之想,就不会再被推开。
那她还能好好地呆在知安姐身边。
朱芸不知道她们之间存在误会,也不知道宋曦丹本就存在的习得性无助,她只是很奇怪,冲着宋曦丹挤眉弄眼——啥玩意啊,啥人能有你知安姐重要?你还追不追人了?傻子吧!机会难得,要把握啊!
暂且不说这些心里吐槽,宋曦丹能通过这些挤眉弄眼领悟几分。
倒是应知安看了眼手机,很抱歉地说道:“这顿饭下次吧,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应知安一走,朱芸立刻说道:“怎么回事啊?你这个小同志?”
宋曦丹叹了口气,“被切切实实拒绝了,而且知安姐说”她停顿了一下,喉间发出极轻的哽咽声,又被硬生生吞回去,“让我不要再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了,不要再敲门了。”
“那你就放弃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只要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能一直呆在她的身边。”
“以同事的身份?”朱芸嘴角抽了抽,很是不理解,“你这个小同志!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芸姐,你别管我了,之前也谢谢你一直当我军师,”宋曦丹心中一片乱麻,想起刚刚应知安急匆匆地出门,可能是去找宋法官了吧,上午才分开,晚上又要见面,她们大概已经很要好了吧
朱芸抓抓脑袋,“算了,这门不敲就不敲,以后姐给你介绍好的,比知安稍微弱一点的。”
“不用了,我现在只想看书。”
“行行行。好好看书,我不能耽误你,”朱芸一说到看书,就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了,立刻就走了,“那晚上我自己吃湘菜去了。”
让应知安急匆匆走的自然不是宋墨秋,而是张章。
张章要和姜超离婚的消息被姜超妈妈知道了,现下正在张章家大闹。
但应知安并没有向张章家开去,而是往法院的方向。
过去的路上,应知安拨通姜超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姜超醉醺醺的喘息,背景音里还混杂着女人黏腻的调笑。
“姜超。”应知安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字字淬毒,“你妈在家里大闹,把家里都砸了,还威胁张章不准离婚,张章身体还没恢复,你妈就敢大吵大闹,你要自己管不住你妈,我不介意帮你安排安排!”
“应知安!你少在这儿装正义使者!”姜超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我和张章的家,我妈过去怎么了!”
“所以,你是知情的,还是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应知安冷笑一声,“张章放你一马,你还敢搞这个幺蛾子,我是真的对你太客气了。”
“我知道又怎么样!”姜超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
“你在你们律所茶水间吹嘘自己‘搞定’了某某法官的录音,我马上可以发给律协和纪检委。顺便,你伪造当事人签名的那几份合同,我也帮你备份了二十份,明天就会出现在你所有客户的邮箱里。”
应知安从不打无准备之战,就算张章念在夫妻一场想放过姜超,应知安也在悄悄收集证据,她当时想的是万一有需要呢,没想到,这个万一成为了现实。
应知安的声音高高在上带着强势的凉薄,“如果你现在立刻让你妈走,我还能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案件已经立案,你带着你那套虚伪的嘴脸滚来法院,我今天就必须拿到你的离婚调解书,十五分钟后,如果你妈还在张章面前,而你还没到法院,那你就做好最后一次以‘律师’的身份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准备吧。”
“你……你他妈敢!”姜超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你他爹看我赶不赶。”应知安的声音轻得像在谈论天气,“你大可试试。”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砸碎的声响,姜超的呼吸粗重得像头困兽。“好,十五分钟后法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