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华在无相渊学过一种易容术名曰无相诀,其效果神乎其神,幻化为他人后,音容笑貌、言行举止乃至神韵气质全都与模仿的对象一模一样,达到至亲难辨的程度。她当初实未料到,无相诀竟会在这种境遇之下派上用场。
想离开神宫,这是唯一的机会,今日过后,紫茶一走,玄苍殿想必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
奚华刚和紫茶互换了身份,还没来得及细说今后打算,宁昉回来了。
离开神宫的过程不如想象中顺利,奚华原以为顷刻之间便抵达天玄宗,谁料刚出玄苍殿,一张面纱却从宁昉袖中飞出,飘过来蒙在她脸上。
“戴上。”他的嗓音平淡随和,不带一丝情绪。
奚华恍惚一刹,想起玄苍殿的第一夜,在床笫之间,他非要她戴上玉镯,当时他也说“戴上”。
她收起不合时宜的念头,依他所言戴上面纱,周围一切景象,包括他的身影,全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一件冰凉之物钻进她的手心。即使很久没再碰过它,她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它,是溯安剑的剑柄,在牵引她前进。
握住剑柄的刹那,她便知晓宁昉怀疑她了,因为他不可能把溯安交给紫茶,紫茶也不可能凭借手感识别出他的剑。
他没有直接拆穿,反而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逼她主动承认。她佯装不知,只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现在她就是紫茶,在玄苍殿陪着小公主待了一日。天色已晚,她对小公主纵有不舍,但也该回天玄宗了。
两人皆不言语。奚华明显感觉到他就在身侧,咫尺之距,他的衣袍被风吹到了她胳膊上,留下一缕淡淡的冷香。
“今天过得开心吗?”宁昉打破沉默,语气依旧是平和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要试探她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奚华不禁握紧剑柄,还没想好措辞,又听他说:“是不是每一天都不开心?每时每刻都盼望离开此地?”
她强装镇定,以紫茶的身份问他:“大师兄何出此言?”
“你还知道叫我师兄?装作别人你才肯叫我师兄?”宁昉自嘲一笑,牵住了她未执剑的那只手。
奚华愤然甩开:“大师兄你干什么!”
“和我说说,你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那么多次不告而别还不够?想离开此地还不够,竟还要我亲自送你。”
宁昉冷声质问,起初冷静自持,逐渐加重语气。
“告诉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当雪山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它舍不得你吗?为何你总能毫不犹豫丢下它不管不顾?”
奚华禁不住他的诘问,连连后退想要躲避,被面纱遮住视线,一路跌跌撞撞,又被他步步紧逼,直至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壁面上,再也无处可躲。
“自欺欺人有意义吗?睁眼看看你是谁,看看你身在何处。”
高大的身影倾轧而来,他的气息包围着她,像一张大网把她牢牢束缚。奚华从肩膀到手腕都无法自由活动,根本腾不出手来扯掉面纱。
“为何不动?是要我帮你吗?”他掐住她两只空落落的手腕,俯首贴近她的脸,张口衔住了面纱上边缘,轻轻扯两下又停下,又重复相似的节奏,一路起起落落,温柔的呼吸润湿了她的眉眼。
这哪里是帮她?分明是刻意玩弄她。奚华受不了他这样,使劲扭头躲避,蹭来蹭去也没用,反而被他抵住额头。
“不想解开?那别解开了。你曾经也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好了。”宁昉隔着面纱吻向她。
那种干燥的、涩滞的触感过于鲜明,一下把奚华拽回了百年之前,永昭坛上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那场雨早已经消失了,窒息感和潮湿感却卷土重来。
当时的渴望和绝望,浓烈的悸动和悲伤,竟也一并复苏。
“你不是会咬我吗?怎么不咬了?是舍不得,还是忘了?”
奚华快被他的明知故问气死了,明明是他强势地掌控着她的唇齿,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哪有力气咬他?
他没得到回应,不满她的沉默,单手扯落面纱,少了阻隔,吻的感觉更亲密了。
很不妙,奚华记忆里的潮湿感忽然变得真实起来,像一处隐秘的沼泽,悄悄扩散,诱人沉沦深陷。她不敢多想,强忍住那种感觉,不敢被他发现端倪。
“你与我在一起很难受吗?为什么要走?”他忽然又变得温柔,松开了她微肿的唇,轻吻她绯红的脸颊,慢慢移向别处。
奚华被他搞恍惚了,乍一听,还以为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对她体贴入微的宁师兄。
很奇怪,她明明并不想他,还恨他欺骗她,此刻却差点开口回答。
然而温柔的假象很快就消散了,他说:“没办法,再难受你也只能忍着。我不会放你走,你少做梦。”
奚华忍受那个吻从侧脸向下蔓延。心里的沼泽正变作深渊,她攀住边缘避免坠落,边缘却在一点点塌陷。
她拼命抵抗那种感觉,却又忽闻丝帛撕裂,这无疑是最坏的局面。她不得不睁眼,见到一座明光铮亮,宛若镜面的宫殿。她被他抵在冷硬的壁面,偏头才能勉强从侧面望见自己的脸,望见两人松散的、破碎的衣衫,望见紧密贴合的身线。
他继续压过来,薄唇附在她滚烫的耳尖:“这是玄光殿,思过之地,原来它竟是为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