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很久,空白就是空白,她也想象不出一丁点儿花样来。
她又怪自己喝醉,要是头脑清醒,双眼清明,也许就能看得更清楚,也许就能想明白问题所在。
她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一样一样细看,从中拈出一缕发丝。
她拈着它和耳边的头发比了比,色泽和手感都是一样的,这缕发丝就是她自己的。这就更奇怪了,她真是搞不懂,自己平白无故把一缕发丝收进储物袋做什么。
又盯着它细看许久才发现,发丝弯弯扭扭的,像是缠绕过什么,但一缕发丝能缠住什么?她心中一片惘然。
后半夜,奚华又从储物袋里找到一张画纸,取出来时还在想,若它也是空白,她真要怀疑自己从前神志有问题了。
把它摊开一看,幸好画上有个人,她认得,画中人是她自己。
可是很奇怪,画中人竟是眉目缱绻,眼波顾盼流转。而且她的姿势,看上去不太协调,像是硬生生抽离某种倚靠,独留在画纸上,特别孤单。
奚华坐在床边,仰着头,把画纸胡乱耷在脸上,也不知这样醉醺醺坐了多久,风吹走那张纸,天都快亮了。
她起身把画捡回来,醉眼朦胧看着画中的自己。
“谁画的你?”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
第132章第一百三十二眼
翌日彻底清醒后,奚华主动去汀兰苑找了紫茶,问师姐以前有没有见过她床边的屏风。
紫茶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像就是一匹白绢?我也没注意。”
奚华不信:“真的吗?那我把它收进储物袋做什么?”
紫茶略过屏风的细节,转而问她:“师妹最近怎么了,怎么老问,这些,不要紧的事?”
师姐说得很含蓄,但奚华一下子明白了,师姐是想问她为什么老问这些奇怪的事。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个奇怪的人吧。
她在天玄宗里相熟的人不多,与她关系最好、最照顾她的人,就是师姐。但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师姐与她也有距离。
她原本还带了那张画纸,想问问师姐有没有见过那幅画,知不知道是谁画的。但现在她不想拿出来了,师姐一定会说没有见过,还会劝她不要胡思乱想。而且画中她的样子,也不太适合让别人看到。
这一日离开汀兰苑后,奚华很长时间都没再过来,也很少用传音石主动联系师姐。
后来有好几回,紫茶关心她的日常生活和饮食起居,她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三言两语就结束话题,不再问自己真正在意的事。
再次见到师姐,是在年末。
锦麟小师兄用传音石叫她去汀兰苑,起初她还想拒绝,但锦麟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还说师姐在等她,要她务必到场。
她急匆匆赶去,惊讶地瞧见紫茶师姐居然生了个女儿!师姐一见到她来,居然还掉眼泪。
她简直不知所措,慌慌张张跑到床边去抱着师姐:“对不起,师姐,先前我都没发现,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是她太执着于自己丢失的记忆,太在意那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独自一人活得云里雾里,忽略了身边重要的人和事。是她没给师姐机会,现在居然还问师姐为何瞒着她。
奚华默默反省了一通,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
她眼睛酸涩,别过头去想偷偷抹掉眼泪,指尖摸到眼角却发现根本没有眼泪,她哭都哭不出来,这种遮遮掩掩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
她好尴尬,挤出一抹自嘲的笑,本想借此逗逗师姐让她开心,没想到师姐的眼泪更多了,比刚出生的小宝宝还爱哭,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小师兄来哄了哄师姐,她不好意思杵在一边干望着,只好先回避了——
听说师姐闲时喜欢看话本,除夕前一日,奚华去了一趟南弋,在庆明坊大街最大的书斋里采买了几百本话本,再三向店主确认是不是市面上所有的话本都买齐了。
临走前,店主喊住她,神神秘秘地又塞给她一本,低声说:“姑娘出手阔绰,这本《潜别离》是鄙店私藏百年的宝贝,是市面上不流通的孤本,送你。”
奚华付钱,店主拒不接受,还说:“我看姑娘与它有难得的缘分,应该会喜欢它的。”
奚华也不再费力解释,她是专程为师姐买话本,自己并没有这个爱好。她道了谢,把书斋的宝贝孤本收进了储物袋,心想师姐也许会喜欢。
从书斋出来,夜市灯火通明。奚华不着急回冷冷清清的聆云院,遂漫无目的跟着满街游人闲逛,一路走到西尽头的湖畔,登上了一艘画舫。
听说画舫上每夜都有歌姬唱曲,她正好消磨时间,进了一间雅室,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等候。落座的一瞬间,心底生出似曾相识之感,就好像这艘画舫、这间雅室、这张木椅,一直在等着她。而她旁边的那张椅子,空空如也,久久等不到它在等的人。
这种感觉,就是书斋店主说的难得的缘分吗?在等候歌姬登台的空闲里,奚华取出方才收到的《潜别离》[1],平放膝头,翻开封皮。
第一页写着:嘉平亲笔,赠予吾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