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厚厚白布搭的帐篷里,那个半人高的陶罐隐隐散发着有黑气,罐口极窄,瓶身不大。
一个人若是想要钻进去长久待着,免不得肢体退化坏死。
狠心的要死想要给人塞进去,须得在幼时就斩其四肢,用特制药水涂抹,不疼,轻巧的就像种萝卜。
只是等孩童知人事后,才会惊觉自己成了那笨重的萝卜。
区别是萝卜终日长在地里,还有重见天日这一天,而他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而这瓦罐里披头散发的人脑袋,仔细看来,居然和这营叔长得分毫不差,只是瘦弱了些,瞧着便有些关联。
“营叔,你这招呼了半天,怎得还不见得上场?磨磨唧唧的,当真闹人!”
有脾气无赖流汉等的不耐烦了,催促道。
那叫营叔的汉子憨厚的笑了笑:“快了,就快了,等那要办宴的何老爷来了,就开耍了。”
“奶奶的真磨叽,人大老爷瞧得上你这旁门左道,上次吓着了人,被从隔壁县被撵到我们这儿了和孙子似的,还想着只做富人生意,莫不成忘了你和你兄弟当年当狗在地上爬的事?”
“诶?你兄弟呢?莫不是叫你害死了?听说你还找了个怪物当弟弟,莫不是有甚怪癖!”
刘癞子啐了口浓痰,吐在人脚下。
“刘癞子,你催甚催?又没花钱,快住上你的臭嘴!”他旁边的好友急忙骂道,这营叔邪性的很,自家兄弟可别因嘴臭被这人盯上了。
却见那营叔依旧是笑嘻嘻:“无妨,无妨,他好着呢,一会儿就能叫你们看着!”
“陆洵,你说人若是没了胳膊和腿,还能活吗?”
施云澜忽然问道。
“施讼师,我以为,这人是活不成的,或者说,活不长久。”陆洵皱眉应道,面色不大好。
他生在汴京,长在万千宠爱里,从前自然是没见过这般丑陋情形,就算现在做了捕快,只是听了一嘴,也是污了耳朵。
“何老爷!何老爷来了!”
有人欢呼道,只见一行十余仆从簇拥着一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富态男子,那男子头戴官帽簪花,面色和善,留有长长的胡须,手上还戴有碧绿的珠串。
何福生乐呵呵道:“莫不是我来迟了,怎得没见着杂耍?”
营叔连忙蹭了过去,语气讨好:“何老爷,小人已经准备好了,您一来正正好好!”
何福生点点头,他旁边看着是仆从里管事立刻就从口袋里拿了一锭银果子递了过去。
营叔小心翼翼接过,仔细的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刘癞子可见不惯他这样:“忒!当年他兄弟明明能考上童生,就是叫这孽障拖累的,而今这人有了吃饭的手艺,他兄弟却销声匿迹了,我看就是他害得!”
营叔明明没回头,只耳朵敏锐的动了动,当下就收紧了拳,回身一眼便叫着刘癞子吓破了胆。
好似那红皮恶鬼吃人罗刹!
“娘的,这人咋这么凶!”
那营叔鞭子一甩,从帐篷里就走出了几个姿态各异,身形伶仃的怪人,看起来十余岁,有的头重脚轻,有的像是腹部得了积水,还有的有一只大脚,走起路来歪歪斜斜。
头重脚轻的那个手上还有伤痕,叫衣服掩着,仔细看来手腕还系着根红绳,想来给他系上红绳的人没有想过他会沦落如此境地。
他们齐心协力抬着的,便是施云澜刚才瞧见的瓦罐了,只是这回瓦罐里没有那脑袋了,像是一切都只是施云澜的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