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从树上跳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四周万籁俱寂,刚才被施云澜一叫,他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是有家的,他在家里唤作童童。
童童,大名什么他也已经忘了,小时调皮,知道爹终日要去码头上干苦力活,娘在家绣帕子做衣服换钱,眼睛已经花了,却觉得自己最委屈。
有了弟弟以后,全家希望都在聪明的弟弟身上,他觉得对于他这个不听话不聪明,大字不识的儿,他们是不惜的要的。
一开始想把弟弟带出去狠狠心送人,可看着他圆溜溜的信任的眼又给原模原样带回来了。
一到家便被爹一顿毒打:“我打死你这个狠心的,那是你弟,你怎么敢想把他给送人的?你这是要挖爹娘的心肝啊!”
他娘在旁边抹眼泪,眼睛红彤彤的,看得他心好酸。
他弟上来哭着拦:“别打我哥,别打我哥!哥!你跑啊,你别傻站着不动啊!”
他双眼通红,和看着仇人一样看着他们。
他不明白,他恨,他只觉得弟弟抢走了他的一切,他一开始也期待过这个小婴儿的降生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成了这样。
“你们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我不要做你们的儿了,我也没有你们这个爹娘!还有你,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我讨厌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只留下这句话,半大的孩子“砰!”一下,甩了门就跑了,砸的本就不富裕的家摇摇晃晃,砸得他的人生苦了大半。
其实他爹娘是在乎他的,他手上的红绳是出生时爹娘怀着希望他健康快乐,长岁安康给他系上的。
怕儿子以后长大没人相互扶持,生了个弟,看他弟聪明,觉得有出息,从小就让他弟知道长兄如父,要敬重他。
他弟呢,那么大点人,从小被拘在学堂,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一脸嫌弃,却还是会带着他玩,帮他打跑想欺负他孩子的哥。
这么多年,一家人终日陷入自我折磨和愧疚中,支撑他们的,也只有童童,还可能找到童童。
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走马灯,在他眼睛闪过,童童想说他错了,又想怪爹娘没找到他,他好疼,吃不饱饭,要挨打,他好想回家……
又觉得,还好爹娘没找到他,他不争气,现在又成了怪物模样,幸好没找到他。
想起弟弟,他闭上眼,他弟向来聪慧懂事,等他死了,他们一家三口,也就能过好日子了。
爹娘,孩儿不孝,未能给爹娘尽孝。
童童这一跳,砸中了树下的营叔,叫赶来的陆洵缉拿住了这个罪大恶极的汉子。
他立了功的,他不是一无是处,他是个善良的,虽年少时不知事,一时赌气将自己送去地狱,却也不曾真害过人。
陆洵借着树上的凹痕,三两下上了树,他见着施云澜半跪在树上,有些怔愣:“还好吗?这里离县衙有些路程,就来的迟了些,你可有伤着?”
施云澜拽了拽他的衣角,掩饰自己的失神。
她努力想同往常般说下,却发现嘴角怎么也抬不起来:“陆捕快,先带我下去再寒暄吧,这风吹着有些冷了。”
陆洵挑眉,琢磨这人怕不是恐高,也就快速揽着人肩膀就下去了,他刚想追问呢,就被施云澜挣开,留在原地。
“施讼师,这便是那拐人的牙纪?你可真是神了。”公孙鸣笑嘻嘻的夸赞道。
“厉害啊施讼师,一个人同这莽汉周旋这么久,你是这个!”有衙役摁住那营叔,和人配合用随身带的绳将其束缚。
“小心啊施讼师!正抓蛇呢,乖乖,这人哪找的这么多!”还有衙役拿了个口袋用树枝一条条捡蛇。
“都往这里走,把手举着,不要乱动!”那边的衙役把人群押着,去帐篷里指认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