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四十三分，天色已然擦黑，老旧巷弄里零星亮起昏黄的灯火。
曲韫之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天的站立与忙碌，让她的腰背有些酸涩，但回到家，闻到空气中熟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饭菜余味，那份疲惫似乎便减轻了些许。
“奶奶，我回来了。”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放松。
林奶奶正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摘着明天要吃的青菜，闻声抬起头，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回来啦？饭在锅里热着呢，快洗手吃饭。”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对了，小韫，你猜今天谁来了？”
曲韫之换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她的生活圈子极其简单，几乎不会有人来访。
“就是你昨天提起过的，桂花巷那个老邻居，叫祝陶的小姑娘！”
林奶奶笑眯眯地说，“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就粉雕玉琢的，现在出落得更是跟明星似的，又漂亮又有礼貌！下午来的，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刚走没多久呢。”
祝陶？
她来做什么？
曲韫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她没想到，祝陶竟然会找到家里来。
昨天画室那一面，她以为只是对方一时兴起的怀旧，那句“随你”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礼貌的、不置可否的回应。
她并未真正期待，或者说，并未真正希望祝陶会再次出现。
可她现在不仅出现了，还直接来到了她最私密、也最不容窥视的领域——她和奶奶的家。
“她来……有什么事吗？”曲韫之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心底却悄然筑起了一道更高的防线。
她走到厨房，一边洗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说刚回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儿，特意来看看我们。”林奶奶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和欢喜。
“还带了不少东西，太客气了，这孩子，心肠真好，一点都没有因为咱们家现在这样就看不起人，反而一个劲儿夸你优秀，夸我把你教得好。”
曲韫之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她用毛巾仔细擦干手，指尖却有些发凉。祝陶的言行举止，听起来完美无缺，热情、礼貌、怀旧、尊重，挑不出任何错处。可正是这种过分的完美，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
尤其是在经历了家庭变故、见识过人情冷暖之后，她更加坚信，任何接近都可能带有目的。
她像一只习惯了黑暗和独处的幼兽，对任何突然照射过来的光芒，第一反应不是温暖，而是警惕和审视。
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祝陶这样家境优渥、光彩照人的女孩所图的呢？
钱？
显然不可能。
这个家徒四壁的状况，一目了然。
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曲韫之压下。
虽然以前确实因为容貌招惹过麻烦，但祝陶看她的眼神，虽然复杂灼热，却并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贪婪或欲望。
那到底是什么？
是一时兴起的好奇？
是对“落魄美人”这种设定的怜悯和拯救欲？还是……更复杂的、她无法理解的原因？
曲韫之盛了饭，坐在小餐桌前，默默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