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恭贺声潮水般涌来,将子桑淹没在人群里。
暮色渐染,天边云霞烧得浓烈,子桑来到银霜的下榻处。
雅间外,子桑途经窗口,瞥见银霜正在作画,索性门也不敲了,倚上窗畔笑眯眯道,“长老,晚上宗门设了庆功宴,您会去吗?”
元极宗自开宗立派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摸到仙盟大比第一,在沙文瑞的起哄下,参加大比的同门一致决定就地庆祝。
银霜显然早就发现她,安静勾完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
窗外暮色流金,暖色调倾洒进房间里,恰好映亮他眸中浅淡的笑意。
得知银霜长老会去,子桑掏出两坛灵酿,“要不要尝尝这个?我从百草谷谷主手里换的,特意留着跟长老分享。”
银霜与她对视,笑着点点头。
雕花窗棂将夕阳的光裁成细碎的金,斜斜铺上桌案。灵酿入喉,酒香醇烈,灼得子桑脸颊微微发烫。
她静静欣赏窗外风景,忽而轻笑出声,“说来也巧,这间厢房正是当年祁周衍住的地方,没想到多年以后还有机会故地重游。”
银霜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比之从前,此刻心境可有不同?”
远处的云海被火点燃一般,烧到脸上,也烧进子桑眼睛和回忆里。
“那时候刚被摆了一道,偏偏还有求于祁周衍,一肚子火没处撒。”她伸手,轻轻与银霜碰了碰杯,“多亏当年长老救场,不然我此刻也没机会坐在这里,与长老把酒言欢。”
提到这,子桑不免想到早两年,陈敏儿因为这件事防她和银霜长老跟班主任防早恋似的。
烦不胜烦之下,她将当初吴昧为什么会消失,以及她为什么会和银霜长老出现在同一张床上的前因后果如实告知。
彼时祁周衍在宗门的位置被仙盟架空,更有传言,说吴代掌门可能被化身鬼王的玄天宗掌门吞噬,所以才莫名其妙消失。
虽然清楚陈敏儿这小狗腿知道后,肯定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就说给纪怀光听,不过她不在意。
她跟纪怀光之间早已经不是有没有第三者的问题,而是她很确定,自己的那份好感撑不起纪怀光想要的承诺与回应。
这样一想,她对纪怀光似乎确实到不了世俗意义上,男女之间那种非卿莫属的感情。
果不其然,再次见到纪怀光,这鬼跟碰上什么喜事似的,连阴气都没平时那么重,朝她望过来的眼神深情得根本招架不住。
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打那以后,陈敏儿确实没再怎么碍着她跟银霜长老见面,那些适合四小只的功法背后,少不了银霜长老的指点。
岁月无声流淌,她也渐渐挣脱了原身的过往,真正活出自己。
“会更喜欢如今的日子吗?”银霜问。
子桑从悠远的思绪中回神,抬眸望去。
对方神色柔和,如空谷里飘落的雪,静谧而盛大。
更喜欢吗?子桑问自己。
修仙岁月刻入习惯,她有时候也会想,若真有机会回去,自己还会义无反顾,没有半点留恋吗?
在那个原本的世界里,戏路定型,爸妈各自有圆满的家庭。冥域大梦一场,无论对演艺事业的追求,还是父母亲情的执着,都淡去许多。如今浮现在她脑海的,更多是与伙伴并肩战斗的炽烈时光。
人呐,果然善变。
“嗯,喜欢。”子桑眸光微转,“长老呢,相比十年前,会更喜欢现在吗?”
银霜静静注视她,尔后肯定,“同你一样。”
残阳尽力燃着最后的云絮,仿佛不甘心就此落幕。美酒已近见底,子桑给两人斟酒,她想最后敬银霜一杯。敬救命之恩,敬十年相伴,敬他们一样,喜欢现在更胜从前……
怅然的遗憾与温暖的庆幸糅合在一起,化为微醺的甜意。她端着酒杯起身,像是踩着云端的柔软。
银霜的视线随她而动,浅淡剔透的眼眸纤尘不染。
心跳好似变慢,子桑没来得及细想缘由,却一个恍神绊到桌脚。
身形不稳,下一刻,腰间一紧的她落入一片雪色里。
清冽的气息萦绕,连醉意都仿佛染上几分轻盈。子桑抬眸,与眼前人视线交汇。
银霜揽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倒映半明半暗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