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天的数据?”丁辛峤问道。
唐如心顿了顿,道:“七天。”
丁辛峤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向唐如心。
唐如心在心里暗骂一声脏,操作电脑再度回到装置界面,将数据趋势的显示时间调整到一个月,截图后铺列在屏幕上。
陈景舟看到这四幅趋势图的时候,没忍住吹了声口哨。时间跨度一拉长,趋势曲线立即紧凑起来,高高低低走得跟心电图似的。其中有几个点还出现了红色报警,确实存在污水硫含量超标的情况。
刘栋死在四天前,唐如心第一次调出来七天的数据,对他们的调查来说只有三天是有效的。况且管线腐蚀到出现沙眼的程度,怎么可能是几天就能造成的,至少按月计。
其实一个月都不太有说服力,要按丁辛峤的想法,调半年的数据才能断定是否会造成这种程度的腐蚀。只是这样一来,东河炼化要么在重大危险源控制上有问题,要么在设备腐蚀管理上有问题。唐如心显然不想在应急局的人面前,过多暴露东河炼化专业管理上的其他问题。
丁辛峤看向唐如心,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且眼中带着些微委屈。他愣了愣,在唐如心的注视下,他莫名有点张不开嘴。
“丁工,这些污水是不是能造成那种程度的腐蚀?”郁垒皱眉看着这四幅图,他只能看出来这一个月确实有多次超标报警,但无法和阀门腐蚀情况直接联系起来。
丁辛峤沉吟片刻,谨慎回答道:“不一定,还要看阀体材质和流经物料的其他成分。会造成钢材腐蚀的不止硫化氢,之所以设置硫化氢检测器,并不是为了防止腐蚀。硫化氢短时间致死浓度只有1000pp,达到这个浓度的时候是闻不到味道的,接触必死,所以设置检测器。”
“1000pp是多少?”郁垒随口问道,“没达到这个浓度的话,是有味道的吗?”
“这个我知道。”陈景舟抢答,“1000pp是每立方米14克,低浓度硫化氢有臭鸡蛋的味道,高浓度就没味儿了。”
郁垒点点头,目光依旧在那几张趋势图上。他走上前,站在电子屏幕前来回仔细看着,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什么。
见郁垒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丁辛峤来到唐如心身旁,握住鼠标躬身操作电脑。唐如心在他的手覆下来时,立即将自己的手撤开。经过几下点击和键盘敲击后,丁辛峤调出其中一个检测器的历史趋势,将显示时间调整到一年。
这一年的超标次数多达十七次,浓度最高时能达到100pp,但距离致死量还很远。
唐如心无法阻止他,只能静静看着。此时,她注意到一个数据,于是不自觉地凑近了屏幕。
——不对。
这个检测器监测到的数据显示,近一年来硫化氢的最高浓度只有100pp。虽然已经达到需要立即疏散人群的危险级别,但不致死,甚至不会使人立即失去意识。且100pp的硫化氢会严重刺激人的呼吸道和眼睛,刘栋应该会立即感到不适,他为什么不离开?
他是短时间内吸入致死浓度的硫化氢死亡,还是长时间暴露在低浓度硫化氢环境中死亡的呢?
唐如心刚想开口问郁垒,就被丁辛峤打断,他低声问道。
“你们有没有定期做定点测厚?”
这人怎么还在纠结腐蚀问题,这种浓度的硫化氢泄漏,就算真是腐蚀原因造成的,也不会死人啊。唐如心有些烦躁,但面上不显,开口依旧温柔。
“这得问机动设备部,我不太清楚哦。”唐如心想了想,说:“不过定点测厚,也不会把点位定在阀体上吧?”
“可以根据管线腐蚀速率测算,只要阀体材质的数据齐全。”
合着她还得去给他找这条管线的腐蚀速率,以及阀体的材质数据。唐如心第二次在心里骂了一句脏。此时她才觉得唐久霖的安排是正确的,她确实应该先打点一下,哪怕没机会也应该创造个机会。
丁辛峤是个内行。他若这么深挖下去,就算刘栋的事定性成案件,东河炼化的其他管理问题也会被他查个底儿掉。回头弄成省市挂牌督导问题,解决起来也很麻烦。
“这些资料需要别的部门配合。现在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午饭,下午再继续?”唐如心说道。
丁辛峤看了一眼手表,确实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他招呼其他几人一起去吃饭,郁垒拒绝了,叫给他打份饭菜回来就行。
见自家队长这么敬业,陈景舟自然没有单独跟去吃饭的道理,于是他也要求帮忙打饭。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两个“新”字头去食堂打所有人的饭。唐如心郁闷地悄悄白了郁垒一眼,给宋牧打电话叫他去调丁辛峤要的数据。
陈景舟和不爱笑的林霜降一起去厂区食堂拿饭。短短十几分钟的路,快给陈景舟走出心理阴影了。
这位林姑娘何止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还不爱拿正眼瞧人。
陈景舟话唠,但不代表他能单口说十几分钟话。拿饭回来的路上,陈景舟已经彻底没话说了,这姑娘跟应付审讯似的,问什么答什么,不问不吭声,一点互动没有。
再度回到会议室,陈景舟如蒙大赦,放下饭就开始嚎。
“饭来啦!郁队的虎皮辣子烧茄子盖浇饭,丁工的蛋炒饭,唐总的……”
“用你再报一遍?”郁垒没好气,他嫌陈景舟话多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非还算有眼色,他早踢他去局里看大门。
有眼色的陈景舟也没期待自家领导搭理他,唐如心跟他更不是一头儿的,没法聊。于是他去找这里唯一看着好说话的丁辛峤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