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园背后有条山路,几步便能看见数幢依山而建的屋舍。舍前院门毫不在意地洞开着,能看到院中水缸里飘着的睡莲,和正晒着太阳睡觉的猫。
于哲跟在唐久霖身后,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沉默前行中,他的心莫名平静下来。这里的景象他有印象,印象模糊但确实存在,被久藏于记忆最深处的峡谷中,轻易看不见。
这之前呢?他也有印象,且是他永远不想回忆起来的,来自福利院的印象。
唐久霖停下脚步,指着半掩在林间的一幢砖瓦房。
“还记得它吗?”
于哲摇摇头。
“不记得也正常,只带你来过一次。我回来取东西,就带着你和如心来看了一眼。在刚收养你那年,你是……十二岁,对。快十三了。”
说着,唐久霖推开已破败得不成样子的院门,门上没锁。
院内满地杂草灰土,一棵枯树支棱着细碎的枝干耸立在院墙根儿,脆弱得风大一点就会被吹断似的。树下有方形石桌,桌旁两个石凳。
唐久霖来到桌前,用手套掸了掸桌上尘土,眼中逐渐露出怀念。
“以前常在这里下棋的,和你赵叔叔。”唐久霖停顿片刻,回头问于哲,“诶?我跟你提过赵叔叔吗?如心的亲生父亲。”
于哲点点头,“提过,赵文彦。生前是山下那所小学的语文老师,是你战友。”
唐久霖沉默下来,过了良久才叹一口气。
“我不敢带如心来的。这么多年,也只带她来过那一次,急匆匆看看就走了。”
“爸是怕如心伤心,她能懂。”于哲说道。
唐久霖摇着头笑出声,“她懂什么,收养她的时候她还在爬。她对赵家没任何记忆,全是道听途说。我如果早点告诉她身世,她也不会跟我闹那一场。她若不闹,我也不会收养你。都是缘分啊……”
这回换于哲沉默了,合着他还得感谢她不成。他很清楚,唐久霖会收养已经快十三岁的他,就是为了给唐如心立个撒气的靶子,转移她注意力。
“我以为是因母亲去世,她才闹的。”于哲面露疑惑,“她是母亲去世后知道自己不是你们亲生的?”
唐久霖点点头,“举行葬礼时家里人来人往的,她应该是那时听说的。她一直没找我求证,就纯闹。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抽烟喝酒打群架,各种闹,后来还离家出走好几次。我没辙,只能领你回来跟她窝里斗,好歹她不往外跑了。”
收养他的目的,唐久霖从没瞒过他,于哲只是不知道,原来唐如心是在母亲去世的同时知道自己身世的。
“怨我吗?”唐久霖回头看向于哲,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不懂事的时候怨过,懂事后学会衡量利弊,对您只有感激。”于哲坦然说道,“和如心这些年斗来斗去,都斗成习惯了,有时候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