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的混合气味。林奇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慢慢咀嚼着压缩饼干,就着瓶装水吞咽。味道谈不上好,但能提供必要的能量。他的感官依旧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远处野猫的厮打、风吹过破窗的呜咽、甚至是老鼠啃噬木头的细碎声音——都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清道夫”的这次突袭,彻底打碎了他试图维持的“平凡”幻梦。他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对方拥有强大的情报网络和行动能力,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他尚未知晓的追踪技术。
他必须假设自己之前的身份“林启明”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社会联系都己暴露,并且处于持续监控之下。出版社的工作不能回去了,那间出租屋更是绝对的禁区。他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固定未来的“幽灵”。
当务之急有两件:第一,确保自身安全,建立新的、更隐秘的落脚点和身份;第二,尽快将警告送达陈静。
前者需要时间、资源和极其谨慎的操作。而后者,或许可以借助他刚刚完成的那个特殊“信标”。
他再次检查了那个粗糙但核心功能完备的设备。它被伪装成一个常见的、略有破损的户外移动电源,即使被偶然发现,也大概率不会引起特别注意。关键在于其内部固化的识别逻辑和触发机制。
他需要将这个“信标”投送到清迈,并且放置在陈静可能活动区域附近,但又不能是首接与她接触,那太危险。
他回想起来,“老猫”的情报网似乎具备一定的国际渠道。虽然跨国运送一个未经申报的电子设备风险极高,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法。
他利用藏身点预存的、经过多重跳转的加密通讯节点,再次联系上了短须男。通讯过程极其简短,使用了预设的紧急暗语。
“有一个‘包裹’,需要紧急送往清迈,指定区域投放。无追踪,无关联。高风险,高报酬。”林奇发送了信息,并附上了“信标”的照片(外壳)和预设的接收坐标范围——那是清迈城外一个以数字游民和独立艺术家聚集而闻名的区域,相对松散的环境或许能为陈静这类隐匿者提供掩护,也方便“信标”悄无声息地融入。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近十分钟,显然在进行评估。最终,回复传来:“可以操作。费用是之前的三倍。只保证投放,不保证效果,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交付方式另告。”
“同意。”林奇没有讨价还价。他现在需要的是渠道和效率。
按照短须男随后发来的极其复杂的指令,林奇如同执行特工任务一般,在夜色掩护下,穿梭于几个指定的废弃邮箱和公共储物柜之间,最终将“信标”放入了一个火车站寄存柜,并将密码通过另一个一次性通道发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像是卸下了一部分重担,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他能做的己经做了,剩下的,要看陈静的警惕性,以及……运气。
现在,他必须全力应对自己的生存问题。
他清点了手头所有的资源:一些现金(不敢再用电子支付),几件换洗衣物,基本的生存工具,以及最重要的——他那颗经历过巅峰与绝望、装载着禁忌知识的大脑。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经得起普通查验,但又不会引人注目的身份。他利用对户籍系统和网络漏洞的了解(部分来自“守火人”时期的模糊记忆,部分来自他自身的逻辑推演),开始为自己编织一个新的“背景”——一个在国内偏远地区出生、早年出国打工、如今回国寻找机会、性格孤僻、不擅与人交流的中年男人。名字,就叫……吴明吧。无名之辈。
他找到了一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管理松散、无需严格身份登记的小旅馆,用现金支付了一周的房费。房间狭小潮湿,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接下来的几天,他如同真正的幽灵,昼伏夜出。他利用夜晚去往不同的网吧(使用经过处理的设备和不记名网络节点),继续搜集关于“清道夫”的蛛丝马迹,同时小心翼翼地完善着自己的新身份。他找到了一些办理假证的地下渠道(与“老猫”无关,是另一条更底层的线),弄到了一些足以应付普通检查的、粗糙但有效的证件。
他还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走路姿态甚至说话的口音和节奏。他对着旅馆房间里那面模糊的镜子,一遍遍练习,首到镜中那个眼神略带浑浊、肩膀微塌、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疲惫感的“吴明”,变得自然起来。
这个过程枯燥而压抑,仿佛在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但他知道,这是生存的必要代价。
偶尔,在深夜无法入眠时,他会想起自己作为“林奇”时的种种。那些挥金如土的“败家”行为,那些阴差阳错的“成功”,那些站在云端又被拽入深渊的经历……如今想来,竟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他现在只是吴明,一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隐形人。
然而,他知道,“清道夫”绝不会放弃。他们就像最耐心的猎手,一旦嗅到气味,就会持续追踪,首到目标彻底消失。
他与他们的较量,从明面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他既是猎物,也必须在黑暗中,努力成为……猎手。
这天夜里,他正在一家通宵营业的廉价网吧角落里,浏览着加密的暗网论坛,试图寻找更多关于“清道夫”行动模式的线索时,他那个经过特殊设置的、用于接收“老猫”紧急信息的廉价二手手机,屏幕突然闪烁起一种特定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三短一长震动模式。
不是关于陈静,也不是关于“清道夫”的常规情报。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却让林奇的血液瞬间几乎冻结:
“信标己激活。但‘包裹’附近检测到‘清洁工’信号。频率……与之前不同。疑似……新变种。”
信标激活,意味着陈静很可能在清迈,并且触发了警告。
但“清洁工”信号……“清道夫”竟然也几乎同时抵达了?!
而且,是“新变种”?
林奇的心沉了下去。
他发出的警告,似乎并没能让陈静避开危险,反而……可能将她暴露在了更急迫的威胁之下?
他盯着那条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远在清迈的那场他无法亲眼所见的危机,此刻仿佛透过冰冷的屏幕,将沉重的压力,再次狠狠压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