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猛地被拉开，撞在后面的餐椅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彭子其一手紧握着那瓶晃荡着可疑浑浊液体的矿泉水，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死死攥着那部屏幕碎裂的山寨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混杂着惊恐、疲惫、还有一股被逼到墙角后豁出去的凶狠戾气，死死瞪向门外。
预想中冷峻如冰的“谛听”或者别的什么奇形怪状的“相关存在”并没有出现。
门外，站着一个老头。
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点落魄的老头。
个子不高，干瘦，佝偻着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蓝色涤卡中山装，裤子是皱巴巴的灰色的确良，脚上一双开了胶的旧皮鞋，沾满了灰尘。头发花白稀疏，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是被岁月用力揉搓过的旧报纸，一双老眼浑浊无神，眼袋耷拉着，透着一股长期睡眠不足的疲惫和麻木。
他手里既没有冰冷的令牌，也没有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法宝，而是拎着一个半旧的、印着某某药店logo的无纺布袋，里面似乎塞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鼓鼓囊囊。
这形象，这气质，活脱脱就是哪个老旧小区门口蹲着下棋、或者颤巍巍去菜市场抢特价鸡蛋的退休老大爷，还是日子过得不太如意的那种。
老头似乎也没料到门会开得这么突然猛烈，被那“哐当”声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抬起来，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内杀气腾腾、状态明显不对的彭子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嗫嚅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点老人特有的含糊：
“那……那个……小……小同志？请……请问，是……是彭……彭子其家吗？”
他的眼神躲闪，不太敢首视彭子其那要吃人似的目光，一只手无意识地搓着那个无纺布袋的提手，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彭子其满腔的凶狠和戒备，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差点闪了腰。
就这？
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老头？走错门的？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那么一丝丝，但心底那根弦依旧死死绷着。经历了谛听和小钻风，他现在看谁都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能越危险。
“你谁啊？”彭子其的声音因为紧张和之前的嘶吼而有些沙哑，语气冲得很，毫不客气，“找错地方了！赶紧走！”
他说着就要关门。
“哎！别！别关门！”老头一看他要关门，顿时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上前一步，用那只干瘦的手抵住了门板，力气居然还不小。
彭子其眼神一厉，藏在背后的手机攥得更紧了，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下意识地运转起来，虽然知道屁用没有，但好歹能壮壮胆。
老头似乎被他陡然升起的戒备惊了一下，连忙松开手，摆着双手，语速加快了些，但还是带着那种底层小人物特有的怯懦和讨好：“没找错，没找错！小同志，我找的就是你，彭子其！我是……我是咱们区‘超自然现象与民俗文化和谐发展办公室’，简称‘超和办’的，我姓刘，刘为民。”
他从那个破布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塑料封套都开裂的工作证，颤巍巍地递到彭子其眼前。
彭子其狐疑地眯着眼，警惕地保持距离，快速扫了一眼。
工作证上的照片确实是这个老头，看起来更憔悴些。单位名称确实印着那一长串拗口的“超自然现象与民俗文化和谐发展办公室”，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江城XX区办事处”，职务是“外勤调查员（临时）”。盖章模糊不清。
这单位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骗经费的草台班子？还是专门负责搞笑的？
“什么超和办？没听说过！找我干嘛？”彭子其语气依旧生硬，但抵着门的力道稍微松了点。他注意到老头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甚至气血比同龄老人还要虚浮些。
刘老头见他没有立刻关门，松了口气，讪讪地收回工作证，搓着手，表情更加为难和尴尬了，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邻居听见：“这个……小彭同志啊，我们接到……呃，群众反映，还有……还有一些特殊的仪器监测记录……显示您这个住处，最近……最近能量波动有点异常活跃哈，而且……性质很复杂，很……很特别。”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布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玩意儿看起来更离谱了——一个像是老式收音机和金属探测仪杂交出来的失败产品，巴掌大小，外壳是土黄色的塑料，布满划痕，上面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旋钮和一根伸缩天线，天线顶端还绑着一小截红布条。此刻，那玩意儿屏幕上一排LED小灯正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闪，红绿黄交错，发出极其细微的“滴滴滴”的嘈杂声。
“你看你看，”刘老头把那个破仪器凑过来，指着那堆乱闪的灯，一脸苦相，“这灵犀三代异常能量探测仪都快爆表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响个不停，指向就是你这层楼！这波动，一会儿像是高阶灵药出世，一会儿又像是阴煞邪器躁动，中间还夹杂着极其稀有的空间扭曲残留信号……这……这太不正常了！小彭同志，你……你没在家里搞什么……危险的……实验吧？”
刘老头说着，眼神忍不住往门缝里瞟，似乎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炼丹炉或者邪门法器，结果只看到简陋的家具和地上吃剩的能量棒包装纸，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彭子其看着那个闪烁着廉价LED灯、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载而冒烟的所谓“灵犀三代探测仪”，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这都什么年代的古董了？还灵犀三代？这玩意真能测出啥？怕不是只能测出隔壁wifi信号强弱吧？
还有这老头，一个临时工外勤调查员，负责的还是“超自然现象与民俗文化和谐发展”？这名头听着就一股子糊弄鬼的味道。
但……对方确实精准地说出了“能量波动异常”，甚至模糊地指向了“灵药”、“邪器”、“空间扭曲”这些关键词。是因为他昨天许愿召唤仙食？使用了基础洞察？还是因为那个谛听来过？
难道这个听起来像野鸡部门的单位，还真有点门道？专门负责处理这种鸡毛蒜皮、边缘化的灵异事件，安抚不明真相的群众？
彭子其心里飞快盘算着。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但完全否认，万一这老头背后真有什么奇怪的记录上报机制，引来更专业的“调查员”呢？
他必须稳住这个老头，把他糊弄走。
心思电转间，彭子其脸上那副凶狠戒备的表情瞬间如同冰雪消融，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厚笑容，变脸速度之快让刘老头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