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土地庙“田鼠宴”后,彭子其明显感觉到,身边的“苍蝇”多了起来。
不是那种嗡嗡叫讨人厌的普通苍蝇,而是那种悄无声息、阴魂不散、带着冰冷杀意的“苍蝇”。
他依旧每日在城里晃悠,怀里的金票一张张减少,变成穷苦人家灶台里的米粮,孤寡老人床上的厚被,孩童手中的糖人,书生摊上的旧书…他散财散得随心所欲,毫无规律,仿佛真是钱多烧得慌。
但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有时是街边卖炊饼的小贩,眼神锐利得不像个揉面的;有时是蹲在桥头晒太阳的老乞丐,那懒洋洋的姿态下肌肉绷紧如猎豹;有时甚至是擦肩而过的轿夫,呼吸悠长内敛,绝非苦力之辈。
“清道夫…效率挺高啊。”彭子其啃着刚用最后几个铜板买的芝麻饼,吃得满嘴留香,心里却门清。
这帮人只是盯着,并未立刻动手,显然是在观察,在评估,或者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彭子其也乐得跟他们耗着。他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时不时还主动凑上去“找茬”。
比如,他会走到那个“卖炊饼”的摊子前,盯着对方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好奇地问:“大哥,你这揉的是面还是铁砂?练得什么功?教教我呗?学费好商量!”
卖饼的:“…”默默把脸扭向一边,假装没听见。
又比如,他会蹲到那个“老乞丐”旁边,从油纸包里掰半块芝麻饼递过去:“老爷子,尝尝?刚买的,香着呢!我看您这晒太阳的姿势,颇有几分‘龟息功’的神韵,是不是哪派隐世高人出来体验生活了?”
老乞丐眼角抽搐,接过饼,啃得恶狠狠,仿佛啃的是彭子其的骨头。
再比如,有顶轿子从他身边过,他会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脚跳起来:“撞人了撞人了!脚趾头肯定断了!没十两银子起不来!…诶,轿子里的大哥,看你抬轿这稳当劲,下盘功夫了得啊,要不要改行跟我干?保证比抬轿有前途!”
轿夫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真把轿子掀了,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呼。
彭子其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两天,“清道夫”们显然失去了耐心,或者说,收到了新的指令。
杀机,开始显露。
第一波袭击发生在一条人流如织的主街。
当时彭子其正站在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前,琢磨着是买个齐天大圣还是猪八戒,忽然心生警兆。
他没有回头,身体如同未卜先知般向左侧微微一晃。
“嗤!”
一支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的短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精准地钉在他刚才看中的那个猪八戒泥人上!泥人的脑袋瞬间变得乌黑,融化般塌陷下去!
卖泥人的老伯吓得一声尖叫。
几乎同时,左右两侧各有一名“路人”猛地暴起!一人手持短刃,首刺彭子其后心,另一人袖中滑出一柄软剑,毒蛇般抹向他脖颈!动作快、狠、准,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街上的行人还没反应过来。
彭子其似乎被那融化的泥人惊呆了,愣在原地。
眼看兵刃就要及体——
他忽然像是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极其狼狈地向前扑倒,恰好从两名杀手中间的缝隙中滑了出去!双手还“慌乱”地在空中乱抓,一把扯住了旁边一个卖竹编簸箕的摊子!
“哗啦啦!”
整个摊子被他带倒,无数簸箕、竹篮、篓子天女散花般飞起,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两名收势不及的杀手!
两名杀手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竹器砸了个满头满脸,视线受阻,攻势顿时一乱。
彭子其则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另一个卖瓷器的摊子下面,嘴里大叫:“哎呀妈呀!地滑!吓死我了!老板对不起啊!赔!我赔你摊子钱!”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金票终于快散完了,开始有零钱了),看也不看就塞给吓傻的瓷器摊主,然后猫着腰,在人群的惊呼和混乱中,如同泥鳅般几下就钻得没影了。
那两名杀手拨开身上的竹器,面面相觑,脸色铁青。他们甚至没看清目标是怎么躲开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没了,还搞得一片狼藉。
第二次袭击,在一个雨夜。
彭子其揣着最后几张金票,刚从一个接济的贫苦学子家出来,走在湿滑的青石小巷里。
雨声淅沥,掩盖了脚步声。
前后巷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西道黑影,将他堵在中间。这次来的,明显比白天的杀手气息更沉重,杀气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