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白茯苓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瞿到成闭着眼点点头，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他右臂的青黑色退了些，伤口渗出的血也转成了暗红色，那是解毒丸开始起效的征兆。“你去歇会儿吧，”他睁开眼，眸中带着疲惫，却依旧清明，“后半夜……说不定还有动静。”
白茯苓却摇了摇头，她从药篓里翻出甘草、绿豆、防风，这些都是解天南星毒的寻常药材，虽不及解毒丸霸道，却能慢慢中和余毒。她坐在榻边的小板凳上，借着烛光研磨药材，铜药臼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一首安神的歌谣。
瞿到成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将她纤长的睫毛映在眼下，像两排细密的小扇子。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在后山被毒蛇咬伤，白茯苓背着他走了三里山路，到家时她的布鞋磨穿了底，脚底板全是血泡，却还笑着说：“师兄你看，我比你跑得快吧。”
“茯苓，”瞿到成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那跛脚人的腰间……纹着一条毒蛇，七寸处点着金睛。”
白茯苓研磨药材的手猛地一顿，铜杵险些掉在地上。“金睛毒蛇？”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江湖秘录》里说，宁国最神秘的‘蛇影阁’标志，就是这样的蛇纹！据说他们豢养的毒蛇，七寸处都嵌着金片，咬人后片刻毙命。”
瞿到成的眉头皱得更紧：“我爹当年在漠北，就是被蛇影阁的人用‘冰火毒’伤了肺腑，到现在还时常咳嗽。”他忽然握住白茯苓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还带着药材的清苦，“这伙人潜伏在柳树村，绝不止是为了投毒，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窗外的异响打断。“沙沙——”像是有人踩着落叶靠近，脚步很轻，却瞒不过瞿到成常年习武的耳朵。他瞬间绷紧了身体，对白茯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右手悄悄握住了榻边的剑。
白茯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熄灭烛火，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缝，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钻了进来——是七步莲的味道，和那跛脚人袖中的毒刺气味一模一样！
瞿到成屏住呼吸，右手的剑缓缓出鞘，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白茯苓则握紧了腕间的赤铜铃铛，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她就会用力摇动铃铛，那穿云的响声或许能惊动附近的猎户。
门口的人影犹豫了片刻，忽然吹进一股淡紫色的烟雾，带着甜腻的香气。“是迷魂香！”瞿到成低喝一声，连忙拽过白茯苓，用衣袖捂住她的口鼻，同时自己闭住呼吸。他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他眼前发黑，却依旧死死护住白茯苓。
就在这时，那黑影猛地推门而入，手中短刃泛着幽蓝的光，首刺榻上的瞿到成！瞿到成早有准备，借着月光翻身避开，同时长剑横扫，逼得黑影连连后退。黑暗中，两人的身影快速交错，兵器碰撞的“锵锵”声在石屋里回荡，惊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是你！”黑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惊讶，显然认出了瞿到成。
“你是不是蛇影阁的杂碎，还敢再来！”瞿到成的声音冷如冰霜，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招都首指对方的要害。他虽中了毒，力气大不如前，但剑法却愈发凌厉，那是搏命的招式。
白茯苓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咔嚓”一声点亮，火光瞬间照亮了屋内的缠斗。她看清那黑影果然是个跛脚人，右腿不自然地撇着，腰间的蛇纹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袖口还藏着几根毒针，正趁着缠斗往瞿到成身上甩去！
“师兄小心毒针！”白茯苓大喊着，抓起身边的药杵就往黑影身上砸去。药杵带着风声砸中黑影的后背，他吃痛之下动作一滞，瞿到成抓住机会，长剑首刺他的右腿——那里正是他的旧伤所在。
“啊！”黑影惨叫一声，短刃脱手而出，插进石墙里，发出“咄”的闷响。他踉跄着后退，恶狠狠地瞪着瞿到成：“小子，你等着，蛇影阁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他转身撞破后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瞿到成捂着肋下的伤口，剧烈地喘息着，刚才的缠斗牵动了旧伤，毒血又开始渗出。白茯苓连忙扶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师兄，你又流血了……”
“没事。”瞿到成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至少……暂时安全了。”他望着破窗处摇曳的树影，“他受了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白茯苓扶着他重新躺回榻上，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裂开的伤口。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亮了他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也照亮了她沾着血和药末的双手。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瞿到成总说她的手像药仙的手，能治好百病，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连他的伤口都止不住。
“茯苓，”瞿到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挺不过去，你就拿着师父给的令牌，去郡府找‘仁心伯’，他会护着你。”
“不许说傻话！”白茯苓捂住他的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查清楚蛇影阁的阴谋，还要……”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还有很多未完成的约定。
瞿到成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绢帕传过来，带着坚定的力量。“好，我不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等我好了，我们就去沁川河，看看那跛脚人是不是真的敢在河里投毒。”
接下来的几日，白茯苓寸步不离地守在瞿到成身边。她每日三次为他换药，用银刀刮去伤口边缘的腐肉，再敷上用紫苏、甘草、绿豆调成的药膏；夜里则坐在榻边，一边研磨药材，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瞿到成的伤势时好时坏，有时毒素退了些，能勉强坐起来说说话，有时又突然恶化，浑身抽搐，牙关紧咬。
第五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破窗照进石屋时，瞿到成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他试着抬起右臂，虽然还有些发麻，却己能活动自如。白茯苓喜极而泣，连忙熬了一锅小米粥，用银匙一点点喂给他吃。米粥的香气混着药香，在石屋里弥漫开来，竟有种安稳的暖意。
“我们该回去了。”瞿到成喝了半碗粥，精神好了许多，“师父肯定在担心我们。”
白茯苓点点头，开始收拾行囊。她将剩下的解毒丸小心地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又把那把银刀和银针仔细包好，放进药篓深处。瞿到成则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行走己无大碍。
白茯苓点点头，开始收拾行囊。她将剩下的解毒丸小心地放进贴身的锦囊里，那锦囊绣着半朵茯苓花，针脚细密，是她亲手所绣。又把那把银刀和银针仔细用软布裹好，放进药篓深处，那里还垫着一层晒干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瞿到成则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虽然还有些虚浮，但步履己稳，只是左臂仍不能大幅摆动。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郡城方向走，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气息，吹散了石屋残留的苦涩药味，也吹散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瞿到成的左臂还不能用力，白茯苓便主动背起了沉甸甸的药篓，篓子撞到腰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翠绿的蚂蚱，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蹦跳着远去，划出几道细碎的弧线。
“你看，”瞿到成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河谷的方向，那里一条碧水蜿蜒流淌，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一条被揉碎了的金色绸带，“那就是沁川河，仲襄郡的母亲河，沿岸星罗棋布着十几个村落，世代依水而居。”
白茯苓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片波光粼粼的水域让她心头一震，一股后怕猛地涌了上来：“幸好我们及时阻止了那跛脚人，否则这一河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