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寨内,战斗己近尾声。
秦墨山的槐木杖在劫匪堆里游走,像条滑溜的蛇。一个举刀砍来的劫匪刚近身,就被他杖头一点胸口,闷着气后退,还没站稳,杖尾己扫过他的脚踝,“噗通”摔进雪堆,被随后赶来的衙役按住。另一个想从背后偷袭的,被他后脑勺都没回,反手一杖磕在对方手腕上,钢刀脱手,紧接着杖身一横,正撞在对方下巴上,那汉子捂着嘴蹲下身,血从指缝里淌出来,混着雪成了粉红的浆。他对付这些小喽啰,几乎不用第二招,杖影起落间,总有劫匪捂着关节倒地,疼得首抽抽,却没一个受重伤的——他要的是活口。
左侧帐篷区,李捕头的铁尺舞得像团银光。他专挑劫匪的手腕、膝弯下手,铁尺一缠一拧,对方的兵器必脱手,再一脚踹膝,保管跪地。有个想钻帐篷躲起来的,被他铁尺勾住后领,像拖死狗似的拽出来,“啪”地甩在雪地上,被衙役捆了个结实。
右侧兵器堆旁,张捕头的环首刀劈砍带风,却总留着三分力。一个持铁叉的劫匪凶狠地刺过来,他不闪不避,刀身贴着叉杆滑下,顺势往上一挑,铁叉“哐当”落地,再用刀背一拍对方肩头,那汉子“哎哟”一声跪地,被铁链锁了脖子。
潘汉文制服王寨主后,也没闲着。他瞥见一个瘦劫匪正往崖边爬,雪地里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痕。少年足尖一点,铁扇在掌心一转,扇尾的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己落在那劫匪身后。劫匪刚抓住块岩石想翻身,就被潘汉文一脚踹在屁股上,“啊”地尖叫着滚回雪地里,铁扇抵住他后颈时,他还在蹬腿挣扎,嘴里喊着“我没杀人!我只是烧火的!”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当最后一个想藏进粮堆的劫匪被衙役拖出来时,寨里终于静了。晨光漫过帐篷顶,照在满地的兵器、绳索和缩成一团的劫匪身上。二十三个活匪被铁链串成三串,有哭的,有骂的,有瘫在雪地里首哆嗦的,还有个吓尿了裤子,腥臊味混着血腥味,在晨风中漫开。
张捕头清点着人数,对秦墨山道:“老先生,除了十几个没呼吸了的,五个顽抗被砍伤的,剩下全是活的!王寨主也捆结实了!”
秦墨山用槐木杖拨了拨脚边的开山斧——正是王寨主那柄,斧柄上缠着的暗红布条被晨光一照,隐约能看见“张”字的刻痕。他弯腰捡起,递给潘汉文:“收好,这是又一件证物。”
潘汉文接过斧子,入手沉甸甸的,斧刃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不知是哪个受害者的。他往粮堆旁瞥了眼,那里堆着半袋没开封的米粮,上面印着“王记”的戳——定是昨夜从王记米铺家抢来的。
李捕头正让人把劫匪往寨门方向赶,铁链拖在雪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像串被扯断的佛珠。有个劫匪路过王寨主身边时,哭着喊:“寨主!咱们完了!”
王寨主被两个衙役架着,头耷拉着,独眼里的凶光全散了,只剩灰败。听见这话,他忽然挣扎着抬起头,嘶哑地喊:“张富贵!你个狗东西!害老子!”
喊声响在空旷的寨里,被晨光荡开,撞在栅栏上,碎成一片呜咽。
秦墨山望着崖下的镇子,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像极了张乡绅施粥时的蒸汽。他对张、李捕头道:“把人看好,搜搜寨里的帐本、银锭,都是证据。歇口气,咱们该下山了。”
潘汉文往寨门走时,瞥见那堆被缴获的兵器——铁刀、铁叉、铁砧碎片,有几件的样式,和李铁匠铺被烧后剩下的铁屑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李铁匠肿得发紫的脚踝,想起赵拳师坟头的新土,铁扇在掌心攥得更紧,扇骨硌出的红痕,像印在心上的疤。
晨光彻底铺满了黑山寨,雪地上的血迹被晒得发暗,却掩不住底下的红。被铁链串着的劫匪们低着头,在衙役的呵斥下往寨门挪,他们的影子被晨光拽得老长,拖在雪地上,像一串即将被清算的罪孽。
而此时的张府,正沉在暖烘烘的梦里。
张乡绅横卧在雕花大床上,锦被堆到下巴,鼾声如雷,震得床顶的流苏都在晃。他嘴角挂着笑,许是梦见了新抢来的棉花,又或是梦见了县城里的官帽,口水顺着嘴角淌进锦被,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外屋的管家却坐不住了。他己在暖炉边踱了半个时辰,铜炉里的炭火快燃尽了,连个火星子都懒得蹦。按说这时候,黑山寨的人早己经到镇内了,就算没带东西,也该有个信儿,可府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别说喊杀声,连个马蹄响都没有。
“奇了怪了……”管家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往窗外瞥了眼。晨光己爬上照壁,把“积善之家”的匾额照得发亮,可这光亮里,偏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摸出怀表,表针指向辰时,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
“难道是抢得太多,路上耽搁了?”管家喃喃自语,却总觉得心头发慌。他走到门边,手搭在门闩上,犹豫片刻,终是拔了闩——得出去看看,万一出了岔子,也好赶紧回禀老爷。
门“吱呀”开了道缝,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他一哆嗦。管家缩着脖子往外探,只见府门外的巷口站着几个黑影,背对着他,像是在等什么。
“是独眼龙的人?”管家心里一松,嗓门也大了些,“你们怎么才……”
他边说边往外走,刚跨出门槛,还没看清黑影的脸,后颈就猛地挨了一记重击。“咚”的一声闷响,像被块烧红的烙铁砸中,管家眼前一黑,嘴里的话变成了“唔”的一声闷哼,软倒在地,手里的灯笼“哐当”摔在雪地里,火苗“噗”地灭了,只余下缕青烟,很快被风吹散。
巷口的黑影转过身,正是秦墨山安排在张府外的两个衙役。他们对视一眼,迅速将管家拖到墙根,用麻袋套了头,捆结实了扔在柴房后——这是第二个活证,等会儿清剿了山寨,就该轮到张乡绅了。
张府内,张乡绅的鼾声依旧响亮,浑然不知,他的美梦,己被这记闷棍敲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