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坊市,依旧是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混乱与机遇气息的漩涡。
污浊的空气混合着汗臭、牲口粪便、劣质药草、金属锈蚀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气息,冲击着感官。
人潮涌动,喧嚣鼎沸,各种叫卖声、争执声、法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构成坊市永恒不变的背景音。
向之礼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青旧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不起眼的灰褐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敛气术》悄然运转,将自身气息稳稳压制在炼气九层初阶,步伐沉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谨慎”,如同一个常年混迹底层、为几块灵石奔波的普通散修。
他没有走向那些露天的摊位,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价格压得极低,更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身影在迷宫般的棚户区和狭窄巷道中穿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僻静、地面却更加油腻肮脏的死胡同尽头。
眼前依旧挂着那块歪歪扭扭写着“老王头杂货”的破木牌。
油毡布窝棚散发出的混合着劣质烟草、草药霉变和金属锈蚀的腐朽气息,比五年前似乎更加浓郁刺鼻了。
掀开油腻发黑的布帘,窝棚内光线昏暗。
老王头正佝偻着背,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用一把更加锈迹斑斑的小锉刀,专注地打磨着一块黑乎乎、形状古怪的矿石碎块。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浑浊的老眼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更加浑浊,只有那吧嗒吧嗒抽着烟杆的声音,证明他还醒着。
“王老。”向之礼的声音低沉沙哑,刻意改变了几分音调。
老王头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当看清来人那身熟悉的灰扑扑斗篷时,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蜡黄老脸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惯常的麻木和刻薄覆盖。
“来了?”他嘶哑地开口,喷出一股浓烟,带着劣质烟草的辛辣,“这次…带什么‘货’了?还是那几样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向之礼没有废话,首接将那个灰色粗布包裹放在老王头面前那张沾满油污和矿石粉末、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破木桌上。
包裹散开,露出里面分装好的玉白、青碧和土黄三色丹药。
“清心丹三十,回春丹二十,厚土丹五。”向之礼言简意赅。
老王头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动了动,目光扫过那几枚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厚土丹时,停顿了片刻。
他放下烟杆,伸出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捻起一枚厚土丹,凑到豆大的灯火下,眯着眼仔细端详。
一股微弱却凝实的土系灵力波动从丹药上散发出来。
“哼,厚土丹?”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带着惯有的挑剔,“火候还是欠了点,土气驳杂,凝丹手法也糙…勉勉强强,算是能用吧。”他放下丹药,又逐一检查了清心丹和回春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品相一般”、“灵气不足”、“杂质偏多”之类的贬损之词。
检查完毕,他重新抱起烟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浑浊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还是老规矩。”老王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市侩,“清心丹,坊市散摊撑死卖一块灵石两颗,老头子我量大,给你按一块三颗收。回春丹,一块灵石两颗半。至于这厚土丹…”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瞥了向之礼一眼,“算你小子有点长进,这玩意儿费料,也难炼点,一块灵石一枚。”
向之礼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价格,比坊市正常收购价至少压低了西成!
尤其是厚土丹,正常市价在坊市店铺能卖到两块下品灵石一枚,这老狐狸首接腰斩!
但他没有争辩。
五年来,每次交易都是如此。
老王头看似刻薄压价,却是这混乱坊市中唯一一个能稳定、且相对安全地吃下他所有丹药的人。
这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争辩只会浪费时间,暴露情绪,毫无意义。
“成交。”向之礼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老王头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干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