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之眼的死寂，持续了整整十年。
十年间，向之礼如同一尊被雷火煅烧过的焦黑石像，纹丝不动地躺在废墟之中。
回元仙草的生机之力如同最耐心的织女，以天地为梭，一点点修复着他那破碎不堪的肉身与道基。
这个过程缓慢到令人绝望，若非仙草神效，加之他肉身底子实在强悍，早己陨落多时。
最初的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半醒的弥留状态，意识在无尽的剧痛与虚无中沉浮。
唯有那丝被风清扬点醒的明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沉沦。
他不再去试图调动丝毫灵力，也不再焦躁于恢复修为，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沉浸在对自身、对这片天地最细微的感知之中。
他“听”着自己微弱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新生肉芽的萌发与断裂经脉的对接，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的坚韧。
他“感受”着回元仙草的力量如何在体内流转，如何与残留的劫雷毁灭之力抗衡、中和、最终将其化为滋养的养分，这其中蕴含的生死转换、阴阳互化的奥妙，让他痴迷。
他甚至能“看”到焦黑皮肤下，新生的骨骼更加莹润，血肉更加凝练，那场劫雷的毁灭与仙草的生机构成了一种残酷却有效的淬炼。
当肉身伤势稳定，意识逐渐清晰后，他的感知开始向外延伸。
他“看”向那口彻底干涸的灵泉。
泉眼深处，并非死寂，大地深处最微弱的地脉元力，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持之以恒的方式重新汇聚，如同受伤的巨兽在默默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的喷薄。
他“看”向那株焦枯的古树。
主干己然彻底死去，但在那焦黑的树皮之下，紧贴着地面的一圈，竟顽强地萌发出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近乎透明的嫩绿新芽！
它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养分和地底残存的水汽，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宣告着生命的不屈。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他的神识依旧只能覆盖极小的范围，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细腻”和“专注”。
他不再追求范围的广阔，而是沉浸于对细微之物的观察。
他观察一滴夜露如何在焦黑的叶片上凝聚、滚动、最终坠落、渗入泥土，完成一次微小的轮回。
他观察狂风如何卷起地上的灰烬，又如何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打落，尘埃落定。
他观察阳光如何一寸寸移动，温暖着冰冷的废墟，又如何被夜幕带走，周而复始。
最重要的，是他对天地间元力的感知，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虽然无法主动引动，但他却能比以前更加清晰地“看”到它们的存在和流动。
不再是模糊的光带，而更像是一条条性质各异、却彼此交融的“河流”。
金的锋锐河流，并非一味刚硬，其内部亦有无数细微的震荡与共鸣，如同亿万把微小刀刃在按照某种特定频率震颤，方能无坚不摧。
木的生发河流，充满活力，却并非无序扩张，其生长缠绕皆有其内在的脉络与节奏，如同乐章。
水的绵长河流，至柔，却并非软弱，其流动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持久，更能包容转化万物。
火的暴烈河流，并非纯粹毁灭，其燃烧跃动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释放与转化，蕴藏着新生。
土的厚重河流，沉静稳固，却并非死寂，其承载孕育万物，是一切变化的基础。
这些元力河流并非孤立，它们彼此交汇、渗透、影响、转化，共同构成了这片天地运行的根本韵律。
它们时而平缓，时而湍急，随着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变化而不断调整着自身的“流速”与“流向”。
向之礼久久地“凝视”着这些元力的流动，心神彻底沉醉其中。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修行，无论是《金罡诀》还是《九霄御雷真诀》，乃至自创的“金元引雷术”，无不是强调掌控、驾驭、征服！
要将力量牢牢握在手中，让其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爆发、去毁灭。
这固然强大，却也……“累”。
如同逆着河流游泳，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而且随时可能被更大的浪头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