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退下后,政事堂内一时安静。诸葛俊盯着那份南中结算的密报看了片刻,随手搁在案角。火漆印还沾着点灰,他没去擦。
房玄龄轻咳一声:“陛下,这商路一通,各地工坊订单己排到明年开春。匠户们干劲十足,连带周边农户也有人开始学手艺了。”
魏征接道:“可眼下有个新问题——前日工曹上报,有三个年轻匠人因改良织机获记功,按例该升为坊副监。结果吏部驳回,说他们出身庶民,无官籍,不能任实职。”
诸葛俊眉头一动,没说话,起身走到墙边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户籍册。翻开一页,指尖划过一行行名字,停在某个用红笔圈出的匠户姓名上。
“这个人,三个月前修好了都江堰分水闸的铸铁阀门,一个人带着五个徒弟连夜赶工,对吧?”
房玄龄点头:“正是。他还自创了一套榫接法,现在三大坊都在用。”
“那他现在做什么?”
“仍在原坊打铁,月俸涨了三百文,赏了一匹布、两斗米。”
诸葛俊把册子往案上一放,声音不高:“才堪大用者,只能拿布和米当奖赏?”
堂内沉默下来。
魏征缓缓开口:“不是不想重用,是旧制难破。自汉以来,官职多由门第世袭,寒门纵有奇才,也难登高位。若贸然提拔匠人为官,怕朝中老臣不服,地方豪族更会借题发挥。”
房玄龄补充:“而且……选拔无标准,全凭功劳簿记事,容易偏颇。今日因修闸得官,明日有人救火也求封职,如何界定?”
诸葛俊踱了两步,忽然问:“你们说,治国靠什么?”
两人一怔。
“靠兵?”他自答,“兵强可守土,但不能理政。靠农?粮足可安民,却难定策。真正撑起江山的,是人——能断事、能创新、能扛责的人。”
他顿了顿:“我蜀中新政,一路从整军到兴农,再到办坊、通商,哪一步不是靠底下那些不知名姓的百姓推着走的?可这些人拼死效力,到最后却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这不合理。”
房玄龄低头思索片刻:“若要破局,得立新规。但须得公平、可查、不易舞弊。”
“那就考试。”诸葛俊干脆道,“全国统一出题,分县考、州考、殿前考三级。不论出身贵贱,只要识字懂算,皆可报名。考上了,授官;考不上,回家接着干。谁也不吃亏。”
魏征皱眉:“考官呢?若主考仍是世家子弟,暗中护短,岂非白费力气?”
“考官也得考。”诸葛俊冷笑,“系统会筛出德才兼备者,随机派遣,异地执考。阅卷密封编号,考完才拆封。谁敢徇私,一经查实,削籍为民,永不录用。”
房玄龄眼睛亮了:“还可设保送制——各县每年推举两名家境贫寒但品学兼优的少年,免缴资费,由官府供笔墨食宿,专程送往考场。”
“好。”诸葛俊提笔就在一张黄纸上写下几个大字:**选才令**。
他继续写:“第一,凡年满十六者,无论士农工商,皆可应试;第二,试题以实务为主——如何治水、如何征税、如何断案,不考空谈经义;第三,考中者先入政学堂培训三月,再派往基层历练,不得首接授高官。”
魏征听得频频点头,忽然又问:“可有人不愿读书,却有实干之才呢?比如那个修阀门的铁匠,他未必能答题,但确实有用。”
诸葛俊放下笔:“所以不止科举一条路。技术出众者,仍可通过工曹记功晋升,最高可至匠监,掌管一坊事务。但凡欲入中枢、掌民政者,必须过考。”
房玄龄抚须:“这样一来,既给了寒门出路,又不失实用之才,还能打破世家垄断。只是……推行起来,阻力不小。”
“我知道。”诸葛俊站起身,走到窗前。外头天色渐暗,远处百工街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打铁声和叫卖声。
“昨天我去南市,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铁器摊后头蹲着画图。我问他画什么,他说想做个自动鼓风的木牛。手脏兮兮的,脸也黑,可眼睛亮得很。”
他转过身:“这种人,不该一辈子被人唤作‘小匠’。他该有资格站上大堂,指着地图说:‘这条路,我来修。’”
房玄龄肃然拱手:“臣愿起草章程。”
魏征也起身:“臣负责监督考官遴选,确保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