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一旦开始,便以无可挽回的态势席卷一切。
玩偶镇不再是那个柔软而诡异的牢笼,它变成了一锅煮沸的、充满错误代码和数据残渣的乱粥。
天空那永恒的昏黄如同劣质的幕布般被撕开,露出后面漆黑虚无的、闪烁着乱码的底层空间结构。
绒布街道寸寸断裂、翻卷,玩家和镇民如同掉帧的影像,在破碎的空间碎片间被胡乱抛掷,惨叫声被扭曲成断续的电子杂音。
色彩斑斓的玩具屋像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饼干,砖块、瓦砾、玩偶残肢和各种颜色的线团混合在一起。
被吸入凭空出现的空间漩涡,又胡乱喷吐出来。
无限回廊彻底失去了“无限”的意义,空间折叠错乱到了极致,可能迈出一步就从屋顶掉进了正在消失的地下室,也可能后退半步就撞进了一面突然出现的、布满尖叫面孔的墙壁。
人偶师工坊的方向,那尖锐的、非人的啸叫持续不断,充满了系统级的痛苦和混乱,仿佛一个失控的中央处理器正在过热燃烧。
深红色的帘幕早己被撕碎,露出后面那庞大而恐怖的复合体——
它此刻不再蠕动重组,而是如同癫痫般剧烈抽搐着,无数眼珠爆裂,针筒和剪刀触手胡乱挥舞,将靠近的一切都绞成更基础的碎片。
彻底的末日图景。
幸存玩家们在这片崩坏的地狱中绝望地挣扎。
李薇和陈浩试图抓住彼此,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强行分开。
王哥嚎叫着抱住一根断裂的灯柱,却被连人带柱一起卷入了扭曲的色块洪流。
没有人再去想任务、想生存,只剩下最本能的、在数据风暴中求生的欲望。
而在这场崩溃的风暴眼附近——
那间几乎己经完全解体、只剩下半个摇摇欲坠的框架和布满裂痕的橱窗的“回忆玩偶店”前,谢逐却诡异地获得了一片短暂的、相对平静的区域。
或许是因为他手中紧握着的那颗“CPU之心”,正散发着一股无形而矛盾的力量场。
那极致的“摆烂”波动,仿佛形成了一個无形的屏障,拒绝着一切外界的规则和混乱,连崩溃靠近这里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仿佛觉得这块地方太过无聊,懒得彻底摧毁。
而那内蕴的“创造”潜能,又微妙地抚平了周围最狂暴的数据乱流。
谢逐低头,看着掌心中那颗冰冷的、不再闪烁微光的方形芯片。
混乱的能量风暴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其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其中翻滚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震惊过后,是强烈到极致的好奇与探究。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数据感知力,如同触碰含羞草般,再次谨慎地接触那芯片的表面。
没有再感受到那庞大的、足以冲垮逻辑的矛盾洪流,这一次,他感知到的,是一些更细微、更残留的……印记。
仿佛是芯片主人长久以来留下的、无意识的“使用痕迹”。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剧本梗概和片段:
星际战争的宏大场面旁边标注着“盒饭多加鸡腿”;
仙侠虐恋的对白后面跟着一串“(哭戏用眼药水)”;
悬疑推理的线索图被画上了巨大的叉和“逻辑己死”的吐槽……
海量的、未完成的、充满奇思妙想却又带着浓浓敷衍意味的创作残渣。
——庞大到近乎实质化的摆烂怨念:
“不想写稿”、“不想动”、“能不能让主角自己把剧本演完”、“毁灭吧累了”、“甲方傻逼”、“这个世界怎么还不爆炸”……
这些怨念如同沉厚的包浆,几乎覆盖了芯片的每一个逻辑单元。
——以及,最深处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
并非对死亡的不甘,更像是一个创作者对无数未完成故事、对自身状态的一种极致的无奈和……自嘲?
仿佛在说:
“妈的,老子居然猝死在这种破稿子上……”
这些残留的数据波动,杂乱,矛盾,却无比真实地勾勒出一个极其鲜活的形象——
一个被deadline逼疯、才华横溢却又懒到极致、内心疯狂吐槽、最终倒在键盘前的……猝死编剧的灵魂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