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事男子仿若得了救赎般,急道:“是是,昨晚温书得太晚,一时看花眼了。”
“既如此便算了。”朱闵淡淡道,“好歹是我南院光明正大招进来的学子,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退学。”
苏远澄被这明目张胆的偏袒惊住怔住,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朱闵不耐地打断。
他轻蔑地瞟她一眼:“女子就是小肚鸡肠。我乃主考官,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罢,他拂袖转身,径自离开。
监考夫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朱堂长在南院向来说一不二,又极其厌恶女子,而今只能算这女学子触了霉头。
他无奈地微微摇头,温声劝苏远澄先回去考试。
苏远澄深吸一口气,若不是自己考前及时察觉,将帕子丢弃,照朱闵这做派,怕是连让她解释的时间都不会给。
她冷冷睨了满脸得意的挑事男子一眼,转身回到讲堂,抓紧最后的时间完成答卷。
*
三日后,院考揭榜。
吕葑莘以两科第一的成绩荣膺书院考总分魁首。令人惊讶的是,策问一科的榜首竟是苏远澄,她的总分亦跻身前二十,另一位女学子同样成绩斐然,位列前十。
三项科目的头名都被女子揽去,大部分学子的面色极为难看。
吕家嫡女倒也罢了,世家之首,他们心服口服,但苏远澄,又是何许人也?
因而很快便有风声传出,说苏远澄的成绩是靠作弊得来的。
虽她的成绩未被取消,但若是被诬陷,那诬陷之人也不至于仍大摇大摆留在院内。
更有人诋毁她容貌妖媚,不知是哪个夫子的相好,这才被保了下来。
流言愈演愈烈,书院却始终隐而不言,直至有人在苏远澄的居所前泼了一盆狗血,书院才严令禁止谈论此事,却也未曾给出一个明确的定论。
苏远澄却是处之泰然。
毕竟没有官方的声明,她说得再多,最终都只会被曲解为刺向自己的利剑。不如不说。
只可惜了她清净的小院。
倒是吕葑莘被不顾世家女的仪态,在院中痛斥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朱闻夫子都破天荒地唤她前去,以道宽慰。
他是坚定相信自己学生的品性,只是不知如何安慰人,沉思片刻,终究只能温声夸道:“这次策论,写得不错。”
“多谢老师。”苏远澄作了个揖。
“莫唤我老师,”他故作严肃地摆手,“老夫早已立誓,此生不再收弟子。”
苏远澄乖巧点头:“好的,老师。”
朱闻被气笑了,片刻后,指着她笑骂道:“你这逆徒。”
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见少女展颜而笑,眉眼间不见半分阴霾,朱闻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随即又不禁暗叹自己没有看错人,此女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强大从容的心性,远非寻常人可比。
“我这有处小楼,虽不算宽敞,倒也清静,你且暂住过来吧,过几日你那院子收拾妥当了再回去。”朱闻斟酌着开口。
见苏远澄面带豫色,他又温声解释道:“无须顾虑,那原是我故去弟子女儿的居所。”
“她不会介意吗?”苏远澄好奇问道。
朱闻望向窗外斑驳的竹影,唇带苦笑,良久才轻轻摆手:“那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
夜漏初始,冷月高悬,为古朴的书院灰墙镀上一层薄霜。万籁俱寂,寒冷的冬日里甚至听不到一丝虫鸣,唯有书斋透出的昏黄灯影里,偶尔传出灯花爆开轻微的声响。
后山的一处院落中,酷刑也进行得悄无声息。
屈邵揉着额角,目光不耐地扫过地上蜷缩的中年男子。
那人刚刚从纸刑的窒息中缓过来,脸上混杂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涕水,双眼已然涣散,却仍固执地为背后之人守着秘密。一沓招供的宣纸与墨笔搁在他身侧,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屈邵摆摆手,暗探会意,上前将人半提起来,一拳一拳打在柔软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