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护住腹部,龟缩良久,什么也没发生。瞳孔逐渐适应了光亮,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空旷的房间。
里头空无一人。
仿佛在骗人似的,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影。拉开一半的窗帘被风吹拂着,像是嬉戏少女的裙摆一般摇荡。上午的阳光透了进来,隐约能看到空气中有灰尘乱飘,有如野蜂飞舞。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甚至说得上简陋。有一张单人铁架床,与学生宿舍里用的那种很相似。棉被、毛毯叠得刀削斧凿一样整齐,床单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看不出最近有人睡过的痕迹。靠窗摆放的木桌很难称得上是书桌,因为除了堆了好几叠书本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普通的四条腿木桌。唯独衣柜占据了北面一整面墙,尺寸大得很不实用。
书桌上的
书大半是课本,拿起一看发现是习题集,已经写上了答案,字迹十分眼熟,翻回封面一看,果然写着李子桐的名字和班级。也就是说,这是她的房间。
虽说和我想象中的女孩子房间完全不一样,但仔细一想,李子桐的性格其实比我认识的大部分男性朋友都硬派。我从未见过她佩戴发卡以外的饰品,如果一字夹发卡也算饰品的话。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声,我急忙转过头,依然没有看见人。是紧张导致的错觉吗?不对,我确实听见了。某种东西创造出声波,虽然细微,但确实震动了耳膜。
难道是在衣柜里?我当即拉开衣柜的门,里面寂静无声,只有空气流动程度的动静。柜子的深度比想象中还要多个几十厘米,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进入。或悬挂或叠放,收纳了大量的女性服装,有不少十分花哨的款式,我从未见李子桐穿过。用手拨开挂着的衣服,确实没有藏人。
我俯身检查床底,这次吓了一跳。床底的阴影里,有一双稚嫩的眸子盯着我。
“别过来……”声音十分尖锐稚嫩,似乎来自一个小男孩。
“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却更害怕了,拼命往里缩。
应该是李子桐的弟弟。与李子桐聊天时,她提起过好几次。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终于想起他的名字,“你是李天赐吧?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一个学校的。”
没有回答。但他不再乱动,也许是多少镇定下来了。
“为什么躲在床底,你家里其他的人呢?”
依然没有回答。我好像看到他有点头,但是床板下的光线模模糊糊的,无法确定。我长叹一口气,“我这就出去,在门外等你家人回来。”
刚站起来,床底又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爸爸在他房间里……”
我连忙又俯下身,“你父亲在家?”
“他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
我问他说的是哪个房间,但没得到回答。
我离开李子桐的房间,没有关门,走廊里有了些许亮光,可以看到走廊和客厅是一体的,狭小的客厅只够摆一张四人餐桌。八十年代职工家属楼的特有布局。没打开过的房门还有三扇,其中一扇与厨房挨着,门前放着防滑脚垫,应该是洗手间。剩下的两扇门指向不同方向。分别是朝东和朝西。既然李天赐说他父亲在自己的房间里,指的应该是朝东的主卧室。
“有人在里面吗?”我敲了敲东向的门,没有丝毫动静,拧门把也没反应。和高阳说得一样,应该是锁住了。
我灵机一动,想起刚才在屋外看到的那扇装铁丝网的窗户。从方位和朝向判断,应该就是这间房间的窗户。我重新回到屋外,推来自己的自行车靠在墙边,打算踩上去窥探。此时我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窗里传出来的。我害怕起来,但好奇心还是驱使我踩上了自行车坐垫。
这大概是我短短十余载人生中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了。
一阵凉意在我的后脑扩散开来,全身仿佛正在化为石头。屋里只有一名中年男子,他仰天倒在床上,手指按住脖颈,双眼陷入灰暗眼睑的深坑里,犹如被放到底的卷帘门一般紧紧闭合。嘴巴微微张开,没有呼吸的动作,微微颤抖都没有。他体内的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墙面宛如被番茄酱涂抹过一般鲜艳夺目。床上、地上和男子身上,散落着数量惊人的录像带,沾染血迹的录像带。
自行车翻倒了,我摔倒在地。不顾手腕脚踝的擦伤,手脚并用地向反方向逃跑,直到后背撞上墙壁。
巷子口响起了警车鸣笛的声音。
由于目睹尸体带来的冲击,我脑中负责记忆的模块超出了负载。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安顿在了派出所,一间蓝色墙壁、白色天花板的房间里。
我很清楚这里是警察向一般群众询问了解案情的房间,也就是询问室。小时候我常被父亲带到所里,在他的监督下写作业。所里的情况我熟得很,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来作为证人这种地方报到的一天。
“来这只是为了制作案件档案,请身为现场的目击证人的你说明情况而已。”
负责的刑警以和蔼的语气如此说道,他是个年轻人,脸颊上还遗留着粉刺的痕迹,脸型细长,下巴很尖,嘴边浮着微笑。看起来像志怪故事中给迷路樵夫指路的善良狐狸。我并不认识他,可能是最近刚来所里上班的新警察。
“那,我该从哪说起?”若在平时,被警察拉到房间里单独问话,我一定会感到很不自在。但此刻已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急需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所见所闻,宣泄出窒闷般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