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宋大人……”不知怎么的,陈勉伤重至此,却真的勉力站起身来。
“走,宋大人。”陈勉说着便迈步向前,“我随你去,只是不知我娘子现在何处?”
宋凛生松了口气,若是还能行走,至少说明陈勉的身体状况还不算太糟糕。听他问起枝白娘子的所在,宋凛生答道:“就在府衙先前派给我的那处院子,你我现下一同过去——”
“轰——”地一声将宋凛生的话直接打断,他未尽之言就那么生生地咽了下去,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快到宋凛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见陈勉的身影*崩如山势、轰然倒塌。
“陈勉!”宋凛生一声惊呼,连忙伸手去捞住陈勉,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竟连他半片衣角也不曾捉住。
宋凛生眼见陈勉倒下的身躯蜷成一团,那样子似乎回来了婴孩最初始的模样,是瑟缩,也是自我保护。
“速去请郎中进府!”宋凛生心中一紧,顿感大事不妙。
方才陈勉起身,宋凛生还以为是他身子尚能支撑,却没想到转眼却如风筝断线一般。看来,他是为了见枝白娘子,勉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强迫自己行动,反而透支了身子。
一旁的狱卒缩着脑袋,却迟迟不动身,“大人,夜已深了……现下、现下去请郎中怕是……怕是……”
“你只管去请,态度恭敬些,再付他十倍诊金便是。”宋凛生抬眼扫过跪成一排的狱卒,“留下两个寻副担架来,其他人都去请郎中,分散到城中何处,务必给本官将人带回来!”
“是!是是!大人”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众人鱼贯而出。
宋凛生看着不甚清醒的陈勉,心中一叹,他如此境况,恐怕不宜挪动,只能先等郎中看过再说。
“去取保暖的衣物和热水来。”宋凛生吩咐道。
门外的狱卒领命而去,一时间室内只留下了宋凛生同陈勉二人。
宋凛生眉心紧蹙,纵使他往日里再如何淡然,现下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伸手去探陈勉的前额,只觉得滚烫无比,看来是伤口炎症导致的发热,得尽快医治才行。
四方的天窗漏进来些微弱的亮光,色泽清冷,与地牢内昏黄的烛火相互交错、对比鲜明。
宋凛生顺着月光望出去,只瞧见四角的漆黑。不知道文玉那头,一切进行得还顺利吗?
知府别院,产房。
“顺利得很呢!娘子,再加把劲,我已瞧见娃娃的头了!”一名接生的婆子惊喜地说道。
文玉闻言紧张的心也终于是松泛了片刻,“一切就拜托嬷嬷们!”
方才的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文玉索性不再纠结,只一心专注在枝白生产上。如今,这才是头等大事。
“你听见了吗?”文玉捏了捏枝白的手心,轻声安慰着,“嬷嬷说看见孩子的头了,你放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嗯!文玉、文玉。”枝白冷汗岑岑,疼痛难忍,“啊——文玉,我害怕……”
文玉眼睫颤动,嘴唇颤抖,她知道枝白怕什么。
枝白是妖,乃是山中栀子所化,而陈勉却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凡胎。
她与陈勉的孩儿,不知会是何形状……
文玉修行时日尚浅,见闻也不多,可也曾经听说过有的道行浅的妖精会诞下人面兽耳的孩子,或是初始是人形,渐渐的难以维持,也就显作了原形。
枝白此胎究竟如何,文玉也难以预料。
不过现下这个当口,她不能叫枝白分心。
思及此处,文玉俯下身子贴近枝白耳侧,“你只管放心,万般有我。”
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她必定用法术维持住孩子的容貌,叫她与常人无异。至少一时半会儿,不叫周遭的人发觉,至于后头,她再回春神殿请师父帮忙便是。
说完文玉安抚地拍拍枝白的手,叫她莫要忧心。
枝白轻轻一笑,有了文玉的应承,她总算安心了些许。
只是,她只觉得指尖越来越重,半分力气也无,就连眼睫也控制不住地想阖上。
原来,人一旦心中最害怕的事解决了,就会失去强撑的那最后一口气,妖也不例外。
她早先怀有身孕失了灵力,又为躲避那伙贼人强行冲破禁制、动用法术,遭受妖力反噬,命悬一线。幸而得文玉搭救,可也不过只是拖延一时而已,现下临盆,气血翻涌,她只觉得妖力越发不稳,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她在人间这些年,见寻常妇人生产,无一不是九死一生、凶险万分,只是当时并未亲身经历,总是不能领悟的。
如今,她终于知道这是何种滋味。
枝白紧闭双眼,凝住精神,仔细听着产婆的指挥,她不再思索旁的事,只随着产婆的节奏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