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林的纸蜻蜓折得很好。
学校时,河堤旁,他们因为一只被风刮到他手边的纸蜻蜓而说上话。
结婚之后,他也见絮林偶尔折过几次。他以为絮林是喜欢折这种小玩意,从不多问。
絮林每次都会把他折的纸蜻蜓悄悄收拾干净,他一直认为他是把那些东西扔掉了。
折了这么多,分明旧了,没用了,为什么不扔掉,却要把它们装在一个不见天日的瓶子里。
絮林是在什么情况下折的纸蜻蜓?
是了。
每次见他折纸蜻蜓的时候,他好像都是独自一人,模样看着……不太开心。
……是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折纸蜻蜓吗。
那这满地的一只只纸虫代表着什么?
纪槿玹后退着,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另一处角落的花瓶。是和这个同样的古董立式。
他走过去,手指竟有些颤抖,掌心贴住冰凉的瓷面,用力一推,花瓶倒地。
哐当。
细碎的瓷片炸开,里面无数只纸蜻蜓喷涌而出,两者混合在一起,瓷片是沁着血的刀,割开了地面的静脉,成群的纸虫是血流不止的伤口。
纪槿玹愣在原地,注视着满地的纸蜻蜓,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手脚,血液冻结,动弹不得。
絮林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笑相。
从不多话,也不撒泼,送他出门时,尽管不舍,依旧笑着和他告别。等他回了家,他又会笑盈盈地迎上来。
难过了就直白地和他坦言,叫他哄。絮林很好哄,他三言两语说上几句,轻易就消了,他的气总是生不久。
所以他一直以为,絮林是个好脾气的软性子。
但他不是。
他浑身是刺,满嘴獠牙,只是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敞开了肚皮,给纪槿玹看他最柔软的那一面。
纪槿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地上的一只纸蜻蜓。
一触到,就收了手。
像被蛰了一口。
以往那么多次,他以为是他哄好了絮林,其实,是絮林自己哄好了自己。
眼前多到数不清的纸虫,每一只都亲眼见证了絮林的痛楚伤怀。
而他纪槿玹,却没有在意过一次。
他的记忆里,只有絮林望着他时永远满脸的欢喜。
六年来,絮林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承受这些。一次次地难过,一次次地对他失望,却又一次次地自我消化,一次次地妥协让步。
他不问,絮林就不会说。
当盛放他情绪的容器承载不住,碎裂了,他的伤心才得以大白于天下。
而他为絮林感到难过的时候,絮林的伤口早已经结痂了,不痛了。
他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