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川说:“谢三打晕了我帐前守卫,潜入我帐中欲收买我,说带我到云京去,让我攀咬王校尉你——”
话音未落,背上挨了一脚,王兆深亲信斥他:“叫将军!”
王兆深抬手制止,问赵明川:“你怎么不答应?”
赵明川梗着脖子道:“虽然我一向看不惯你,但我不是肆意攀咬的小人!那谢三本就是戴罪之身,又行动鬼祟,我看他才最有嫌疑,可惜没能抓住他,给他跑了。”
王兆深听罢他的话,又看他的伤口,沉吟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快把赵副将放了,挪到我帐中,请最好的军医来给他治伤!赵副将是忠诚有功之人,怎能如此待他?”
亲信连忙照做,将赵明川扶进王兆深帐中。
虽然谢玄览没死,还敢活蹦乱跳潜入军营,这让王兆深心中恼火,但是赵明川的态度却让他很满意。
赵明川是宣至渊的亲信,若能收拢他,让他作证是谢玄览与鞑子勾结,那自己的谋划就离成功更近一步了。
只要能给谢玄览定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那他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赵明川就这样在王兆深帐中住了下来。
二人夜饮闲聊,几番推杯换盏,不仅关系转圜,竟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赵明川的态度拿捏得刚好,不卑不亢里带着点别扭,成功让王兆深相信了他是一个胸无城府的粗人。王兆深没有怀疑他会是情愿受鞭的黄盖,但也没有把他当心腹,只以养伤为名让他闲居,偶尔允许他带兵巡营,好教旁人知道,他王兆深并非公报私仇之人,从不曾构陷过宣统领及其部下。
赵明川其实心细如发,虽然嘴上不多问,但依然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一个重要消息:明日晚间,王兆深将会在詹州城内春风楼宴请一名重要客人。
他假装醉酒,走到辕门处踢了两脚,装作“不小心”震掉了辕门上挂的灯笼,悄悄将写了字的纸条塞在灯笼下面,又将灯笼重新挂回去,换了个方向。
于是谢玄览便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天将入夜,谢玄览从水渠中逆游混入詹州城,跟踪乔装后的王兆深,左转右转,来到了春风楼的后院。
王兆深从后院走上三楼雅间,谢玄览却自恃身手灵敏,攀着檐下雀替三荡两荡,擦着便衣巡卫的视野盲点,轻巧地落在了雅间外的拐角窗台上。此窗台的用处原是放小花盆,仅有
一拃宽,任谁也没想到会有人能立在此处。
谢玄览的腰背紧紧贴着后墙,自己在心里感慨到,比起统率千军的将军,他其实更适合做个以小博大的刺客,一本万利的赌鬼。
这回若是成了,真能教鞑子栽个大跟头,王兆深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若是他死了呢?
冷冽的夜风刮过心头,谢玄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段不知是梦,还是怪力乱神的经历。
死后他会再次变成晋王见到她吗?
她对他的死讯会是怎样的反应,是否落几滴伤心泪,然后如释重负、再无牵挂地长伴晋王?
他不愿接受这样的答案,所以最好别让这个问题出现在她面前。
谢玄览阖目凝神,握紧了手中长刀。
侧窗里的雅间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听声色不像是中原人。
谢玄览听见王兆深说:“此次多亏骨扎将军帮忙,我已向朝廷禀明情况,若是朝廷能恢复我骠骑将军的位置,你我两军,仍可如前一般相安相处。”
另一人以西鞑语说道:“我也是为了仁爱我自己的士兵,还有我妹子的终身幸福。凭什么咱们这些军将在边疆出生入死,换上头的人在都城高枕无忧?唯有王将军在位,才能与我志气相投,维持这种平衡,否则换了从前宣家那些疯狗,那可真是……唉,不说了。”
屋里二人推杯换盏。
谢玄览很快就听明白了,怪不得这西鞑守将敢入大周的城池赴会,原来他和王兆深牵绊极深,暗地里早就成了穿一条裤子的连襟。
从前王兆深把控西州,只象征性地与西鞑交战,无限夸大战功,勒取军饷粮草和朝廷封赏,然后将钱财与鞑子瓜分,贿赂他们继续陪自己演戏,时不时佯装攻城,欺骗大周朝廷。
所以这些年西州军费负累甚重,大周百姓税银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