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秋雨初歇,空气里还带著湿润的泥土气息。
陈禕处理完公务,仅带了两名隨从,信步来到江边那座熟悉的古寺前。
山门匾额上,“金山寺”三个古字歷经风雨,墨跡却依旧清晰,仿佛在无声诉说岁月的沧桑。
这里,是他这一世命运的起点。
寺中的法明长老,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的启蒙师尊。
陈禕立於寺外,並未急於进去。
他目光复杂地望著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寺庙。
寺內钟声依旧,却似乎失了记忆中的清越纯净,反而透出几分沉鬱。
他心知,金山寺在江州地界已算相对守法,却同样难免捲入时代洪流,坐拥大量田產,度牒管理也未必全然严谨。
“师父,当年你从江中救起我,是慈悲。”
陈禕心中默念,
“今日弟子归来,欲行另一番慈悲,望您能体谅。”
整顿江州佛门,金山寺,註定无法置身事外。这將是他必须面对、也必须了断的一段因果。
他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亲手敲响了山门。
开门的小沙弥见到是他,脸上顿时露出畏惧与不满交织的复杂神色,却不敢阻拦,只合十行礼,低声道:
“见过陈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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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那些扫地的、挑水的、路过的僧人,见到陈禕一行人,虽不敢直视,却纷纷垂下眼瞼,双手合十的动作僵硬而敷衍,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声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敌意与畏惧。
陈禕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低垂的眼帘后,是如何的愤懣与不解。
他甚至能“听”到他们心底无声的吶喊:
“江流儿!是江流儿!”
“若不是法明师父当年从江中捞起你这孽障,你早已餵了鱼鱉!”
“如今得了势,穿了这身官皮,便回来作威作福,毁我山门,坏我三宝!”
“佛祖必降罪於你!”
陈禕面色平静,恍若未觉,只对那开门的知客僧重复了一遍:
“有劳通稟法明长老,故人陈禕来访。”
知客僧不敢怠慢,亦不敢多言,低声道了声“请稍候”,便匆匆转身入內,身影消失在曲折的迴廊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寺內的钟声停了,只剩下压抑的寂静。
那前去通传的知客僧却如同泥牛入海,久久未回。
陈禕微微蹙眉,正欲再问。
忽然,他鼻翼微动,一股异常的气味隨风飘来——是烟味!
並非香火之气,而是……木材燃烧的焦糊味!
他猛地抬头,循著气味方向望去,只见寺庙深处,一处独立的禪院方向,竟有滚滚浓烟冒出!
“不好!”
陈禕心中一沉,再也顾不得礼仪,身形一动,便如疾风般向那冒烟之处掠去!
两名隨从也立刻紧隨其后。
穿过几重院落,越靠近,烟味越浓,还夹杂著僧人们惊慌的哭喊和嘈杂声。
只见一处古朴的禪院已被火光和浓烟笼罩,火势极大,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禪院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僧人,个个面如死灰,涕泪交加,对著燃烧的禪房叩首不止。
一个鬚髮皆白、身形枯瘦的老僧,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疾奔而来的陈禕,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决绝的恨意,他竟挣扎著站起来,指著陈禕,声音悽厉如同夜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