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她并非楚留香形影不离、并肩闯荡江湖的挚友。
而是被楚留香以香粉来标记的“凶手”。
想到这儿,尤明姜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万一是我伪装得好呢?”
“我的眼睛虽看不见,却能觉出你没有坏心。更遑论,郁金香粉不是一般香料,楚留香做事向来小心,他用的东西,很少会到别人手里。”
花满楼顿了顿,端起青瓷碗,抿了一口甜汤,笑问她:“那你呢?不怕我是坏人?”
尤明姜夸赞道:“我就爱这世上好看的、心善的人。瞧见公子在月光底下浇花,我一下子就看愣了神,心里还直琢磨呢,这人莫不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仙人?”
“夸一个瞎子长得好看,就好比跟聋子说他琴弹得好。”花满楼话里带着点儿笑意。
“我夸的,可是你莳花弄草的妙手。”
尤明姜边说边晃脑袋,引经据典,“何止是种出了花,分明是让这儿如桃源空谷,处处都有了生机,那公子当然就是自在的白驹。所谓‘①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嘛。”
说到这儿,她赧颜一笑:“我打心眼儿里敬重公子,也欢喜公子这样的人……我说话唐突了些,公子不要笑话。”
花满楼忍俊不禁:“姑娘,在下眼盲……”
“所以呢?难道要像那些话本小说里写的,说什么‘怎敢误佳人’?谁要是能嫁给你,那可真是修来的福气。”
尤明姜嘴角一弯,轻轻笑了,声音里还带着点儿打趣的味道。
可没一会儿,她就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又长又沉:“唉,可惜喽,往后不管哪家姑娘嫁给你,怕是整天都要念叨个没完咯。”
花满楼笑容一滞,就听尤明姜说得振振有词:“哪家女子要是嫁给你,保准儿整天把‘我家郎君’挂在嘴边,说个没完没了。可不就是念叨个没完嘛。”
话音刚落,屋里炭火“噗噗”地冒了个小火星儿,似是被尤明姜的俏皮话逗乐了。
花满楼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姑娘也太可爱了吧。
她的话很纯净,不含一丝一毫的轻慢与冒犯,纯粹是发乎本心的欣赏。
像春风里的铃铛,清脆又温柔。
花满楼轻轻唤她:“……明姜。”
“嗯?”尤明姜托着腮,歪了歪头。
他轻声道:“谢谢你,想法子逗我开心。”
花满楼“看”出来了。
他看不见,心里却长了眼睛。
听到花满楼这句“谢谢”,尤明姜手臂一松,脑袋险些磕在桌沿儿上。
心思被他轻轻点破,尤明姜有点懵,又有点羞愧。她耳垂隐隐发烫,心底轻轻抽了口气:“我不该把他当作易碎品的……”
花满楼得有多敏锐,才能察觉到自己刻意的逗趣儿?
他又得有多大度,才能把自己的怜悯,当成暖心事儿,还温柔地向她道谢?
心里翻涌着懊悔和忐忑,尤明姜低下头,却忍不住偷瞄他的表情。
她小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话一说出口,尤明姜就想咬舌头。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说错了话,错了事,递出个皱巴巴的糖果,眼巴巴等着对方说“没关系”。
花满楼忽然笑了,眼尾漾起细细的笑纹,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茶壶上,稳稳地斟了一杯茶,推到尤明姜面前。
茶杯不偏不倚,连一滴茶水都没溅出来。热热的茶水软化了这根不和谐的刺儿。
尤明姜望着花满楼的眼睛。
这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也是一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
好想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