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顾玥宜有些奇怪地问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皇上既然要赏赐你东西,何不挑选些名家字画或者古琴,反倒赏下女子所用的头面?这不是看不到用不着吗?”
楚九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圣意难测,我又岂能知晓皇上的心意?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上既然赏下了,我收着便是。”
顾玥宜心中虽然仍旧感到有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有一种直觉。
楚九渊在方桌前坐下,一手捻着广袖,另一手提起茶壶给彼此斟了杯茶,“你之前出去相看人家的时候,都是怎么个相看法?”
顾玥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条腿前后晃着,“每次情况都不太相同吧,有时候就是远远地看个几眼,有时候会隔着帘子聊上几句。”
楚九渊对于这种隔岸看花的相亲方式,着实无法理解。
他略显困惑地问道:“仅仅凭借几句浮于表面的对话,如何得知对方是不是自己的良配?”
“可是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
顾玥宜缓慢地眨了下眼睫,有些不太确定地道:“祖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对方的家世、人品没问题,相处久了自然能够日久生情。”
楚九渊对此不置可否,“那你说说看,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咱们也按部就班地走个过场。”
顾玥宜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聊聊双方的兴趣爱好、家中有多少人口、平时的生活习惯等等……”
顾玥宜说到这里,顿时话锋一转:“你的大小事情,我全都清楚的很,还走什么过场呀?”
楚九渊挑挑眉,心情肉眼可见的转好:“说的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那你倒是讲讲看,我的兴趣爱好为何?”
顾玥宜给了他一个“这还不简单”的眼神,“你爱琴成痴,闲暇的时候喜欢抚琴,世人皆以为你谈的最好的曲子是《梅花三弄》,但其实你最喜欢《霸王卸甲》。”
《梅花三弄》顾名思义,是一首咏叹梅花的曲子。
楚九渊经常在外面弹奏这首琴曲,概因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总将凌寒独开的梅花当作君子的象征。
然而,顾玥宜知道他私下里最钟爱的曲子是《霸王卸甲》。这首曲子以西楚霸王项羽为主角,刻画的是项羽身处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与虞姬诀别的场面。
曲中既有雄壮低沉的呐喊,又有凄楚宛转的低吟,乃是不折不扣的哀歌。顾玥宜每次听楚九渊弹奏这首曲子,都会感到十足的压抑。
“你瞧,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合,我琴弹得特别差,最简单的《长相思》,夫子教了我几个月,我都学不会。
顾玥宜停顿了片刻,又道:“你在琴艺方面的造诣那么高,应该弹给能欣赏得来的人听,而不是对牛弹琴。”
楚九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作牛的,你还真是个人才。”
“哎呀,你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就别揪着这些字眼不放了。”顾玥宜烦躁地挠了挠头,“总之,我回去后会跟祖母说,我俩不合适,叫她别忙活了。”
楚九渊眉间浮起一抹戾气,语气沉沉:“你说的不对,我固然喜欢弹琴,但也不是一天整整十二个时辰都必须坐在琴架前抚琴。更何况,我以前也时常陪着你外出踏青。”
顾玥宜心中陡然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受,楚九渊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要表达,他也可以配合她的爱好。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的环境造就,顾玥宜从来都不是个能够安于后宅的姑娘。
她不喜欢被拘在家中,钟爱外头的山光水色,比起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子,更爱看波澜壮阔的游记。
她期望的婚姻生活,是对方可以陪着自己去看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以及塞北荒漠的滚滚黄沙。
然而她的这些期望,楚九渊统统都不能为她实现。
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顾玥宜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楚九渊肩上担负着承继家族的责任,容不得他任性妄为。
更别说,楚九渊如今还进了内阁,凭借着他的家世和才学,不难想像他将来肯定会越走越高,甚至位极人臣也并非不可能。
顾玥宜自认为跟楚九渊不是一路人,她如果真的嫁给他,对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想通这一点,顾玥宜不停搅弄着手中的帕子,漂亮的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楚九渊,我们继续维持现在的关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