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鲁专注地看着阮玉的侧颜,乐声将他带回那个恬静美好的午后,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年,阮玉年岁还很小,彼时还会因为吹不好一小拍而苦闷发愁,也会在完整吹出一段后欢呼雀跃。
后来她学会了端闺秀的架子,走路不摇不晃,做针织女红,给未婚夫婿绣手帕绣香囊,婚约落成的那一刻起,阮府再未响起过偶尔走调的笛声。
朝鲁想,虽然大邺的京城内看上去歌舞升平,但根本上就是一个不让她做自己的魔窟。
那时他没资格将阮玉带走,现在悔不当初,只恨没看破广邑外面那张华丽的锦绣皮。
“还是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的乐声。”
朝鲁率先打破了余音后的寂静,他错过太多,失去太多,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松手了。
阮玉没被如此夸过,不好意思的扣了扣手,“真的?”
“当然。”他答得肯定。
“那我……下次再给你吹别的曲子。”
阮玉被夸得有些难为情,颊畔微红犹如六月里被打湿后湿漉漉的桃花。
用过晚膳后,她打算着手放置从车队那里拿回来的东西,朝鲁却一直坐在原地盯着她看,过于热烈的眼神让人颇有些不自在。
眼瞧着天色不算太晚,她拿出姚大人的那份盟约放到桌前,“有劳,多谢。”
结果朝鲁不知想起了什么,几秒后指了指自己的脸。
“报答。”
朝鲁一番气话涌上喉头,当下也有些收不住了,胸膛起伏不已,呼吸急促——
缓了又缓,他再度颓丧下去。
“我早先就和你说过,你阿娘的事情我会留意,你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说到底,你且是不信我。”
阮玉胸口也有些郁结,他竟这么想她……?!
朝鲁说完,忽然如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开,只留下冷冷一句。
“明日一早,便离开凉州。”
而后,大门被重重掩上了。
第40章040
房内回归了宁静,阮玉错愕地望着大门,朝鲁身影早已不见,她的心口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揪住,有些无法呼吸了……
璇娘和青果刚才就在外面,早早就听到了动静,提心吊胆,这会儿等四殿下一走,便立马走进了房间。
“夫人,您和公子……”
阮玉说不上心口的情绪,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他应该是见到裴度了,知道了些什么。”
这会儿她也反应了过来,猜到朝鲁生气的原因了。
可是她和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干系!
且不说两人本就不熟,即便是当初在长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言蜚语,可裴氏也从未真的上门提亲,这算什么?
阮玉心头也冒出了火,朝鲁凭什么这么说她?
不仅有火气,还有一些委屈,阮玉忽地转身朝内室走去:“不管他,随便好了。”
璇娘和青果对视一眼,想说什么,但又默默咽了回去。璇娘和青果小声叮嘱了几句,青果点头:“姑姑去就是,我在这守着夫人。”
璇娘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阮玉从车架中钻出,看到高耸的木架上画着鲜艳的色彩。
上头插着无数牛羊鹿的角,顶部是一只张爪展翅的雄鹰,呈现跃跃欲飞的姿态,旁边对称的两撮天驹白鬃作的缨子随风摇摆,整个像苍穹一样笼罩下来。
脸上涂了彩漆的匈奴人点燃十几个被架起的炉火,往里面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溅起漫天的火星子,嘴里同时念念有词,慑人极了。
转日阙部落比想象中占地范围更大,一道门之后是一道小一点的门,把守并没有这么多,大部分车辆马匹都被留在了外面,进来之后能看到一座接着一座的塔楼,塔楼之间是白色的毡帐,与寻常二进的四合院差不多大小。
咒语般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阮玉携两个随侍被放了进来,其余的人都被阻拦在了外头,其中一个懂匈奴话的小官不服,用匈奴语大肆争辩了一通。
这里是草原,没有人再遵照他们从前的规矩和王法,强行反抗只能换来被拳头打晕的结局,那小官最终愤懑的回到她身边,“公主,他们说按照匈奴的规矩只能进去三个人,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是秋天,但临近中午的太阳依旧像火球一样散发着热,这里四处没有遮蔽,连拿几片叶子挡阳光都做不到,阮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