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翎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神色恹恹的，病态十足，身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睡衣，更显羸弱。
温予衔脚步未停，表情淡然地走至床边，脚尖距离地面铺设的羊绒地毯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深黑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犹如阴沉的天气，莫名压抑。
本就心疼到落泪的小鬼在看到自家妹妹如今这幅被困于床榻之间的虚弱模样，宛若易碎的瓷器，那双水洗的小鹿眸跟闸门失效一般喷涌。
温予衔心神一动，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顾楚翎没察觉到姐姐的动作，自顾自的朝妹妹身旁飘，跪坐在床畔，双手虚虚地捧上顾楚玥瘦削的小脸。
“疼不疼啊，是不是很难受？”顾楚翎的字字句句都带着颤意。
不知是滚烫还是寒凉的泪珠砸在顾楚玥捏着手机，反手盖在被子上的左手手背上。
不过虚无，连落下的泪也不如清风有实感，甚至所谓的温度也不过是错觉。
顾楚玥将手机换了个手，转而将其放在床侧另一边堆放着一只大型玩偶的身上，用指骨揉了揉眼尾，苍白如纸的面庞上唯一的亮色。
“予衔姐，你来了，不好意思啊，昨晚不小心淋了雨，突然发烧没办法下午迎接你，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啊？”顾楚玥目光凝着背光站立的温予衔，努力挤出一抹笑意。
明明不是对她说，对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顾楚翎依然忙不迭摇头：“不丑，不丑的，很漂亮。”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顾楚玥慌乱地用掌腹蹭了蹭，“抱歉，因为发烧身上有点疼，总是控制不住流泪，我是不是有点太娇气了？”
她从鼻腔中滑出一抹浅笑，里面藏着一丝自嘲意味。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或许很多人都觉得太过绿茶，可顾楚翎整个人就差贴到她身上，想要用拥抱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温予衔始终未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因为血缘牵绊，迅速接受了这个家庭，这个妹妹的顾楚翎，看着她在虚空中哭得梨花带雨，心口莫名染上一阵涩意。
她走到床边，替顾楚玥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会好点。”
声音很淡，平铺直叙的，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
顾楚玥表情依旧，双手捧着举到唇边抿了一口，随后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握着杯身，眼神直勾勾的穿透小鬼的身体，落在了温予衔身上，眸底晃动着涟漪，缱绻又温柔。
“如果姐姐在，她应该会比我更坚强。”顾楚玥声音低若蚊吟，迅速飘散在风中。
但听力一向很好的温予衔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呢喃，看着小鬼，暗自思忖：你姐姐……也是个爱哭鬼。
“对了，予衔姐，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姐姐吧。”
话落，她就往床边附身，半个身子都穿过了顾楚翎的身体，将水杯放在床头，拿起支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温予衔进门就注意到了，棕色木质相框将其细心裱装，表面光滑，不染一尘，明显是被人精心照料的。
“这是我和姐姐的合照，那时候我三岁，她八岁，这也是我跟姐姐唯剩不多的合照之一。”
她的手指依恋地抚摸着照片里面庞稚嫩的顾楚翎，小脸圆嘟嘟的，带着小孩才有的婴儿肥，跟现在的她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小鬼形态的顾楚翎年纪依然不大，但脸型已经变成了瓜子脸，五官也变得立体起来，双颊摸起来细腻的皮肤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按理说三岁的小孩是很难有幼年时期的记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记得那年，我意外落水，姐姐跳进水里不管不顾地要把我往岸边拖，那个时候的她也才八岁啊，游泳技巧根本不好，更别提救人，最后被救上来之后，我只是在修养了一天，但她却因为呛水得了肺炎，整整一个月才好。”
“后来姐姐就经常咳嗽，几乎是遗留病症了，她才八岁，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过年的时候爸妈说要去山顶看红日初升，六十年一遇，能保来年好运，我想为姐姐祈福，我希望她的咳嗽可以快快消失。”
说到这儿，顾楚玥克制的泪珠迅速滚落，砸在被单之上，融入其中，洇开一层水痕，她咬了咬舌尖，企图用疼痛将无法遏制的情绪给压下。
她抽了抽鼻子，“我没想到……这会成为把姐姐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只手。”
看着顾楚玥哭得泣不成声，某只小鬼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但她没办法当着顾楚玥的小鬼跟她对话，只能将面纸递给顾楚玥，以做无声的安抚。
顾楚玥眼尾的红云扩大至整个眼周，“你知道吗？原本被压在座椅下面的是我，她是有机会逃生的，但她为了我重新爬进了摇摇欲坠的车里，把我救了出来，可后面的一颗大石落下，直奔我们的车子过来，她把我扔出来之后，自己随车一起被砸到了山崖下面。”
“三岁的孩子记忆力怎么会这么好呢，爸妈常常对我说的，可我怎么敢忘，我怎么敢啊……”
顾楚玥悲恸地握拳砸了砸床，发出几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