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她所说,方才那些还低笑的公子们,此时再看时音,便恍然觉得她这恼羞的样子可爱起来。
周怀章也总算满意,评这诗灵巧动人,盛识戚俯身谢过,再抬起笑容来,满是少年人的调皮肆意。
皇帝瞧着他,又对谢贵妃耳语几句。
周怀章道:“这‘羞’字怕是不好接啊,谁来一试?”
短暂安静后,一位一直没有出声的年轻公子,站起身道:“在下怀阳侯府,楚琛,献丑一试。”
云倾身后,凌夜目光如箭,倏地射向他。
楚氏乃名门望族,怀阳侯位列五侯之首,皇帝六年前削减官爵,怀阳侯为向皇权表忠,不惜将十三岁的世子楚琛送进宫给皇子们做伴读,楚氏这才保住了爵位。
而楚琛年未弱冠,已是性情沉稳,极富学识,在科举试行中亦考下了功名。
他薄唇勾起,一双狭长凤眼正是望向云倾的方向:“银光含羞藏软瀑,美人如月蝶如出。”
凌夜眼睫微动,云倾耳后,正是明晃晃的蝴蝶银坠。
软瀑,是说少女柔发,银光含羞藏在其间,因为是美人佩戴而像真的一样,翩翩欲出。
谢贵妃轻轻“呀”了一声,掩唇提醒陛下。
众人顺着楚琛目光,大抵都瞧明白了,云倾也与他对上视线。
楚琛并不掩饰,大方赔罪:“是我方才见五公主与人说话,一时觉得美景难得,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既无轻佻,他所言又尽是赞美,云倾如何能计较,只道:“楚公子言重。”
凌夜凝眉,心中隐隐不安。
有了楚琛开头,席间早已注意到云倾的公子们都按耐不住了,又有人起身,指着月下朱红宫墙,吟“月笼朱檐”、“宫阙明珠”,有人借着天渊池上飞过的雁,说“月白柔荑”、“惊鸿铁骑”。
凌夜看向身前,宫阙中尊贵的明珠,又忆起她那日在猎场,驾马追风的潇潇英姿。
他眉间更紧,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拳,又是喉间一涩,蓦地笑了。
见桌上有酒,也不顾身为侍卫不得饮酒的禁令,给自己倒了一杯。
身影交替间,诗作不绝于耳,总是夹杂那么几个隐晦的倾慕之辞,皇帝眯起眼来,面上瞧不出喜怒,不评点,亦不阻拦,周怀章打量陛下神色,方领会过来。
云倾无动于衷,凌夜也就静静听着,听他们肆无忌惮赞美他的公主,伴着这迷朦月色,将杯中的酒饮了一盏又一盏,分明醉意上头,却又听得愈发清醒。
与云倾相隔几人的徐婉朝他看了过来。
他眼尾似含笑,却叫她窥见几分嘲讽与不甘。
本就是云泥之别,他还执意要深陷么?
凌夜恍惚中,听到一声如莺的声音:“小女安庆侯府,徐婉,献诗一句。”
那娓娓的声音,在他心头又刺了一刀。
“春衫浓月柳梢头,婵娟晚袖红颜后。”
春衫、柳梢上头的满月,皆指少年,婵娟、晚袖遮挡的容颜,便是少女。
就如此情此景。
权贵子弟,宗室之女,这才是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