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黔云的剑“噹啷”掉在地上。桂糕的形状与萧彻藏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牙印换成了整齐的刀痕——是用刚才那柄匕首切开的。
“你认识萧彻?”
“认识。”李隆基的笑容淡了些,將桂糕递给少年,“他去年在洛阳帮我救过个史官,说有个华家的朋友,剑法像极了洛水的流波。”他望著峡口外的云海,“可惜……没能再见他一面。”
一线天突然传来马蹄声,不是来俊臣的赤衣吏,而是种轻快的踏雪声。华黔云探头望去,只见三匹白马驮著行李从雾里走来,骑士都是穿布衣的护卫,腰间却悬著制式相同的弯刀——是皇家亲卫的佩刀。
“是我带来的人。”李隆基看出他的戒备,摆了摆手让护卫停在远处,“怕来俊臣的人骚扰百姓,让他们在外面守著。”他突然从锦袍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著“临淄”二字,“我是临淄王李隆基,这次是私自离京,不是奉旨办事。”
华黔云捡起绕指柔,剑穗上的红绳与苏綰的鞭梢缠在一起。他想起李贤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萧彻染血的白马,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皇族青年,和他们一样,都在为被武后打压的亲人奔走。
“秘库的入口在瀑布后面。”他说。
“我知道。”李隆基的酒葫芦指向峡口的尽头,那里的雾气正渐渐散去,露出道银色的水幕,“但守门的是绿林营的內鬼,你们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苏綰的软鞭突然绷紧:“你怎么知道?”
“我在青州府的大牢里,审过个被你们打伤的赤衣吏。”李隆基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他说华鹤年早就买通了秘库的看守,就等你们带著兵符送上门。”
少年突然指著李隆基的锦袍下摆,那里沾著片极细的紫藤瓣,与武后常戴的髮簪上的流苏同色。
“你见过我三伯?”华黔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见过。”李隆基的目光变得悠远,“去年在龙门石窟,他给我讲过『母子相疑的佛偈。他说『最痛的不是刀伤,是亲人的猜忌。”他將半块玉佩从怀里掏出来,与华黔云的那半拼在一起,“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说『紫藤开时,恩怨该了了。”
完整的紫藤在晨光里泛著光,心里的“忍”字突然变得清晰。华黔云想起李贤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萧彻藏在靴子里的桂糕,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这些他以为早已逝去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著他。
“我们得去烽火台。”他说,“燕帮主说那里有能召集山东绿林营的信號。”
李隆基突然將酒葫芦往腰间一系:“我跟你们去。”他的匕首指向峡口外的白马,“我的护卫里有个神箭手,能在百丈外点燃烽火,比你们硬闯秘库省事。”
苏綰的软鞭突然抽向旁边的松树,鞭梢卷下片松针,正好落在四人中间的青石上:“你就不怕被我们连累?”
“连累?”李隆基朗声大笑,锦袍在晨雾里扬起,“我从洛阳追到云门山,就是为了找个能连累的同伴。整天对著那些只会阿諛奉承的官员,骨头都快锈了。”
少年突然举起手里的树枝,学著大人的模样拱手:“我叫温小七,我姐姐是温澜依。”
“好名字。”李隆基摸了摸他的头,將那半块桂糕塞进他手里,“以后跟著我,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华黔云望著晨光里的三人,苏綰的软鞭在松枝间划出轻快的弧线,少年举著树枝模仿骑士的样子,李隆基则在青石上画著烽火台的地形图,三人的身影在晨雾里叠在一起,像幅热闹的市井图。
他突然想起苏慕遮在山神庙说的话:“江湖路远,总得有几个能託付后背的朋友。”绕指柔的剑穗在掌心轻轻晃动,与李隆基的匕首偶尔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像在为这场陌路相逢,奏响欢快的乐章。
一线天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通往烽火台的小径。华黔云的绕指柔与李隆基的匕首並排前行,苏綰的软鞭和少年的树枝紧隨其后,四人的脚步声在峡口撞出回声,惊起只白鷺,直衝向云门山的云海深处。
而秘库入口的瀑布后,绿林营的內鬼正望著峡口的方向,手里的紫藤银戒在水汽里泛著冷光。他不知道,场由陌路相逢引发的风暴,正在云门山的晨光里悄然酝酿,即將掀翻他和华鹤年精心布下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