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仰慕者、信誓旦旦的合作者悄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跡。
他甚至亲耳在洗手间隔间外听到过昔日“好友”的讥讽:
“伤仲永罢了,眼高於顶,活该如此!”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他逃离了那座承载著所有荣耀与锥心之痛的音乐学院。
像一片枯死的树叶,被命运的风隨意吹刮,飘零在陌生城市的冰冷角落。
他在琴行做过调音师,打过各种零工,微薄的收入勉强餬口。
而其中大部分,最终都流向了药店柜檯那些白色的小药瓶,以及便利店货架上的劣质酒精。
手指的疼痛並未消失,只是变得钝重、麻木,如同他日渐枯萎、失去所有知觉的灵魂。
三年,五年,十年……时间失去了刻度,变成一条浑浊、散发著腐朽气息的灰色河流。
曾经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生活的磨礪和酒精的浸泡下,变得僵硬、微微扭曲,布满粗糙的厚茧和细小的伤痕。
租住在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墙壁爬满霉斑的廉价出租屋里,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一台破旧收音机沙哑的电流声。
偶尔,当里面流淌出一段萧邦的夜曲或前奏曲,他会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蜷缩起身体。
喉咙里溢出困兽般压抑、痛苦的呜咽。
他卖掉了一切能卖的东西,包括那些曾被他视若生命、承载著无数个日夜汗水与梦想的乐谱和获奖证书。
换取几张薄薄的、带著油污的纸幣。
最终,在一个与当年比赛失败时同样阴冷彻骨的冬日黄昏,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像沙漏里最后的细沙,飞速地、无可挽回地流逝。
高烧带来的混乱幻象中,他仿佛又坐在了华沙爱乐音乐厅那架闪著乌光的斯坦威前,台下座无虚席,鸦雀无声,璀璨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带著灼热的期待。
他抬起手,带著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狂喜,指尖即將触碰到那冰凉光滑、如同象牙般的琴键
剧痛!
比生命中所承受过的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彻底、更绝望地席捲了他!
不再局限於手腕,而是从心臟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吞噬了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
“萧邦…肖赛…”
他乾裂如枯树皮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吐出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气音。
无尽的遗憾、最终都化作胸腔里最后一口带著血腥味的浊气,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出租屋冰冷、污浊的空气里。
意识,被无边的、永恆的、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