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屿点头,也没点评,只留下一句:“行,维持这个状態。”
他知道,那是认可。
不是技术上的,也不是风格层面的,而是一种更深的节律。
那个能够持续、稳定地往前推进的习惯力。
再往后几天,林筱依旧在走廊尽头和他擦肩而过。
他们会说几句话,大多无关音乐。
有时说今天食堂竟然有醋排骨,有时说隔壁琴房下午好像有人试琴。
偶尔她也会提起妹妹的事,说又闹著要换乐器,想改吹单簧管。
江临舟听著,偶尔接话,有时只是笑笑。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话题却始终轻巧。
林筱从不问“你准备得怎么样”,
他也从未问“你为什么总这么准时出现”。
两人之间,既没有深交的热络,也没有刻意的疏离。
虽不合流,却始终不远。
十月底的某一天晚上,江临舟抄完当天的练习记录,在纸张下方空了一行,写了四个字。
“顺流而下”。
他不確定自己是何时有了这种心態的。
或许是某个午后唐屿没再插手他的练;
或许是林筱聊起“妹妹被送去外婆家”的时候;
也或许是那一次他弹完舒伯特的《即兴曲》,意识到自己在那个句尾的內声衔接上;
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调整重音位置,而是顺势弹了出去,音句自然地落下,像水流拐过石头,既不突兀,也不设计。
而是直接弹了,手指毫不犹豫,像那就该是属於他的版本。
那种判断,不是对或错的问题,而是熟练度与自我认知同步的瞬间。
是某种內化完成的信號。
那晚宿舍灯光偏暗,李锐没在。
他练完琴回来,把热水壶灌满,倒了一杯,坐在书桌前发了几分钟呆。
窗外楼道的灯忽明忽暗,隱约传来隔壁宿舍打游戏的叫喊声。他没有戴耳机,也没觉得吵。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並不怕这一切日常性的事物。甚至,有点喜欢这种规律。
是的,不是忍受,而是喜欢。
因为他终於找回了那种感觉。
不是从前世拐来的技巧,也不是他人期望里投射出的期待,而是一种最贴近他此刻状態的东西:
安静地、扎实地,往前走的確定感。
他一直想著一定要“贏”,却也不急著“贏”。
可这一整个月的积累,像是悄悄在他身体里种下了什么。
那些他每天弹过的音、改过的句、思考过的结构……
在某一个夜晚忽然沉到底部,成了一块根基。
无声,却能托得起他接下来要站上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