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退到后台,掌声像退潮后的余响,贴著舞台边缘慢慢散开。
有人看看表,有人重新坐正,更多的人只是把节目单往前挪了一指宽。
漫长的决赛让注意力变得松垮。
主持人报出“最后一位选手”的名字,前排两三个人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
紧接著,厅里的灯光再一次收束成一枚清晰的椭圆,稳稳扣在钢琴与指挥台之间。
江临舟从侧幕走出。
步伐不快,却没有一丝游移。
他在琴凳前停下,低头把凳面向里推了半寸,確认与琴键的距离。
脚背稳稳触在踏板上,脚跟压实在地面,像在为全身钉下一颗暗桩。
他缓慢试了一个踏板的回程,力度精確到只让金属轻轻触底。
双手搁在膝上,指尖併拢又分开,动作很轻,却带著一种克制到极点的收束感。
仿佛把不安和渴望都收回到手心里。
他的目光始终垂著,没有去看舞台下任何人。
呼吸並不急,但胸腔里的气息像在往里坍缩。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按下那个无声的確认:位置在、琴在、灯光在。
而他自己,也依然在。
指挥抬手。
定音鼓乾脆滚出一圈紧实的低音,像在大厅的地基上钉下第一颗桩。
弦乐隨即以笔直的弓速竖起厚墙,音流密而不散,像是在空气中压出一道实体的屏障。
铜管从高处压下宽阔而沉重的色块,带著金属的冷光。
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勃拉姆斯开场:
冗长而扎实的引子,层层堆叠的结构,没有半分客套。
原本在前面几排排微微倚著座椅的人,被这股密度嚇得直起身子,嘴里溢出一声低促的“嘖”,
像是意外撞见了什么不容忽视的东西。
周围本还懒散翻看节目单的观眾,纷纷把纸扣在膝盖上,身体不自觉向前倾。
那种疲意像被推到一边,神经被厚重的音墙兜头一击,迫使他们重新集中到舞台上。
江临舟在休止里低垂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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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会在这里被乐队的气势点燃,他却很冷静,甚至冷到近乎残酷。
他的心思並不在所谓的享受舞台上。
昨晚父亲的电话还压在心里,那些话带来的低落感到现在也没散去。
现实在逼近,他很清楚,未来不会顺著他的意愿走。
过去几天的低迷情绪也没有真正散去,只是被他硬生生压到最深处。
那是一根看不见的弦,横在心里,始终绷著。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此刻把全部注意力锁进每一个拍点里,让音乐像齿轮一样精准咬合。
至於快乐?也许要等到这个乐章的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才有可能。
但他清楚,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重生以来,他始终带著一种旁观的心態生活,就像一切都不是“真正属於自己”,而是上天临时借给他的一段时间。
他习惯把自己当作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舞台只是兑现目標的场所,不是享受的地方。
长引子並不急躁,主题与对位在弦、管之间轮番展开,厚度一层层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