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冷得要命,一天到晚见不到太阳,像个地洞一样。种什么肯定都死了,放到厨房里又都得给熏死。”
他们买了些东西,开始往火车站走。在运河边抬眼向上游看去,可以透过两侧林立的楼房所夹着的幽暗通道望见那矗立在悬崖上的城堡,周围满是褐绿色的灌木林,在柔和的日光下仿如童话一般。
“吃中饭的时候出来走走应该很好,你说是不是?”保罗说道,“我可以在附近逛逛,看看这景致。我肯定会喜欢的。”
“你会的。”母亲附和道。
保罗跟母亲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他们在醇美的夜色中回到家里,累得够呛却兴高采烈。
第二天早上,他带着填好的火车季票申请表去了车站。回来的时候母亲才刚刚开始擦地板。他跪坐到沙发上。
“车站的人说星期六可以拿到季票。”他说道。
“要多少钱?”
“一英镑十一先令左右。”他答道。
她接着擦地板,一言不发。
“是不是太贵了?”他问道。
“跟我想的差不多。”她答道。
“我一个礼拜才挣八个先令。”他说道。
她不搭腔,继续干自己的活儿。最后她说道:“去伦敦的时候威廉说他保证每个月给我一英镑,结果呢是十先令,总共给了两次。而且我现在管他要钱的话,他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我倒不是念叨他的钱,只不过现在出了车票这档子事儿,之前根本没想到。要是他能帮着买了该多好。”
“他挣的钱很多呢。”他说道。
“他一年有一百三十镑。可他们都一个样,给你许了好多空头支票,真正兑现的时候给的那叫一个少。”
“他每个礼拜要在自己身上花五十多个先令。”保罗说道。
“我管着全家上下的吃用,可是连三十个先令都拿不到。”她答道。“而且还得攒钱,对付额外开支。可他们一离了家,就再不管你的死活了。要是有钱他也宁可花在那个就知道打扮的东西身上。”
“要是她真那么了不起,自己不该很有钱才对?”保罗说道。
“她该有,不过其实却没有。我问过他。他不会无缘无故给她买个金镯子的。我可不知道有谁会给我买个金镯子。”
威廉和那个“吉卜赛女郎”进展顺利。女孩全名叫鲁易莎·丽丽·丹尼斯·卫思檀,他管她叫“吉卜赛女郎”。他向女孩要了张相片,寄了给母亲。相片上是个漂亮姑娘的侧身像,一头黑发,浅黑的皮肤,微微含着笑。不过这照的却好像是**一般,因为看过去找不到一点衣服的痕迹,只能看到**的酥胸。
“的确,”孟若太太给儿子的信中写道,“鲁易莎长得很出众。我也看得出来她肯定讨人喜欢。不过你想过没有,我的孩子,这姑娘怎么会把那么张相片给他男朋友的妈妈看?还是第一次。这品位可真不错。像你说的,她的肩膀确实很好看。不过我可从没想到第一次就看了个够。”
照片立着放在客厅的五斗橱上,给孟若看到了。他用粗粗的拇指和食指夹着照片走到外面问妻子:
“这是谁啊?”
“咱们的威廉正在谈的女孩。”孟若太太答道。
“嗯,长得倒是够靓的,不过这对他可没什么好处。她叫什么?”
“鲁易莎·丽丽·丹尼斯·卫思檀。”
“这么长的名字,不得要念到明天去!”矿工叫道,“她是个戏子吗?”
“不是,据说是个小姐。”
“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嚷嚷着,两眼还是盯着照片,“小姐?就她吗?她觉得自己有多少钱能整这种排场?”
“没钱。她跟自己讨厌的老姑妈住一起。别人给多少,她就拿多少。”
“哼!”孟若放下照片说道,“交这么个女朋友,他的眼光可不咋地。”
“亲爱的妈妈,”威廉在回信中写道,“真遗憾你不喜欢那张照片。我寄照片来的时候可根本没想到你会觉得它不得体。我告诉吉卜赛女郎了,那张照片不太符合老式的正统观念,她就打算着给你另寄一张,希望这回你能喜欢。她时时都拍照的。其实还有不少摄影师要给她免费照相呢。”
没过不久,新照片寄到了,女孩子还写了个傻乎乎的小便条。这一次年轻的女士穿了件缎子的黑色紧身晚礼服,领口是方的,漂亮的胳膊从小小的灯笼袖里探出来,上面垂着黑色的蕾丝。
“我不知道除了晚礼服以外她还穿不穿别的衣服。”孟若太太讽刺道,“这可真让我印象深刻。”
“你这是在找茬儿,妈妈。”保罗说道,“我觉得第一张露肩膀那个就很好看啊。”
“你真这么想?”母亲答道,“反正我不这么看。”
周一早上,保罗六点钟就起床准备上班。那张让母亲难过不已的季票已经拿到手了。他把它放在背心口袋里。他喜欢票上那两条黄色的横杠。母亲把他的中饭放在一只捂得严严实实的小篮子里。他七点差一刻出发去赶七点一刻的火车。孟若太太把他一直送到门外。
早晨天气明媚。微风吹过,白蜡树上结的细长晶莹的绿色果实——孩子们称作“鸽子”——欢快地落到房前的院子里。溪谷里依旧弥漫着雾气,在山树的映衬下闪着黑色的光泽。麦田在雾里透出成熟的光芒。明顿矿上散出的水汽则很快就融进了雾里去。轻风吹在保罗的脸上,他朝阿尔德斯雷高高的树林望去,那里的田野在太阳下闪着微光。他从来没感到自己对家乡是如此难以割舍。
“早上好,妈妈。”他说道,努力挤出些笑容,实际上却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