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神力比拼,只需空口论道,便可决出胜负。
只是,他只有一小时。
墨菲斯开口,如往常数千年一样,如圣地史书所记载,长辈口口相传的那般,“众生之苦皆为我苦,我今日于此为尔答惑。”
他仅仅是开口说话,就叫人觉得声音如佛珠般浑厚圆润,柔软地碾压过心头的皱褶,叫人觉得那些苦难并不是什么苦难,只是一些凡尘琐事,不值一提。
可总有人煞风景,率先提问的是恶魔的信徒,“你说众生之苦皆为你苦,我们这么多人受苦,却不见你脸上有半点痛苦。”
墨菲斯答,“我的心时时承受如火般的炙烤,却不是为你如今所承受的苦难,而是为你无法堪破这苦难。”
“人之苦痛并非来源于尘世,而来源于内心总有欲望。”
“若心遂高位,则无法享受平凡之乐;若纵情声色,则无法享受安宁之乐;若觉得干渴饥饿,却不勤勉工作,怨天尤人,则无法享受生活之乐。”
墨菲斯抬手,恶魔信徒感到清风带着水汽从面前拂过,这凉意教人心一下镇静下来,并惊异于自己竟然从未发现过这简单的事物竟可以教自己如此心静如水。
又有人追问道,“你又如何解释人生来不同,有人生来便居于高位,有人生来却饱受困苦,为温饱挣扎。”
墨菲斯道,“你当感恩你的父母,他们使你获得生命,使你可以看见,使你可以触碰,使你可以听见,使你可以行走,奔跑。”
那人冥顽不灵,“为何他叫我生在战乱之时!我的父母兄弟皆在战乱中死去,仅我一人承受亲人离世之痛,何其不公!你所说的不过是盛世之言,太平之语,你根本无法对我们的苦难感同深受!”
可这位神却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倾听他,直到他刺耳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开始变得哽咽,变得委屈,他不甘承认的是,在对方的注视里,他竟真觉得对方对他的一切感同身受,他成了他的化身,成了他的另一半,长达一个小时的神降时间,他一人的发言便已占去近一半,可对方仍旧平静温和地倾听他讲述自己的苦难。
像是对方十年来只为了听他这么一次诉说一般,又像是他受苦这么多年只为了得到一次倾听一般。
他无法再诉说下去了,突如其来的良知和善意从他苦难的心中涌出,他的声音变得温顺,带着笨拙的友好,“这,这就是我要说的,我说完了。”
于是他坐下,无需神为他解答,他知道自己已经满足了。
这就像一个信号,被压抑已久的神圣信徒的数量突然暴涨了一截。因为这并不是仅仅只在小范围内发生的传道,在数百年后科技的作用下,通过实时的视频传递到了整个星球的各个角落。
即便是正在交战的各国也不约而同停下战争,战场上出现难得的真空,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关注着光明和邪恶的对垒。
显然,擅长布道的圣父率先拿下了一局。
而他的对手仿佛忌惮他一般,迟迟没有出现。
时间已过去25分钟。
此时圣父诚挚的信徒开始提问,“圣父,我想知道圣战何时结束,我们是否该敞开城门,接纳饥民?”
墨菲斯扫过他们面上的期待,知道此时终于进入了正题。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敞开城门固然善,建立新城却是大善。当尔心中有城,所在为家,当尔心中无城,终将居无定所。”
这话说得漂亮,但也确实漂亮,圣地自圣战开始后,封锁近十年,外人早就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原有信徒既不需因为善与流民同处一城,圣地之名也没有半分损伤。
“圣战即将结束,一切都会平息。你们即将得到安息。”
最后一句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众人脸上都浮现出笑意。他们已在这苦难中挣扎数十年,而墨菲斯是唯一一个明确告诉他们圣战即将结束的神。
墨菲斯出于信仰,不会说谎,圣战停止后副本结束,里面的npc自然会清空记忆。他的预言是准确的,诚实的,圣战将会停止,这些信徒们会获得身体和心灵上的安息。
只是偏偏有人要煞风景,抢在最后半小时来做这恶人。
“真有趣,那我便与你来论道论道。”直到那人起身那刻,旁人才惊觉他的存在。
他是傲慢恶魔,爱尔兰。
他一头金发如此耀眼,墨菲斯朴素的装束对比之下黯然失色。
爱尔兰问,“圣战是为了什么?”
墨菲斯面不改色,“为了追寻信仰。”
爱尔兰挑衅道,“既然信仰会导致流血,不如干脆无需信仰。”
墨菲斯道,“流血只是误会的叠加,真正信仰之地和平友好。”
爱尔兰随手一指,“我问你,那只鸟是否是条生命?”
“自然。”
“若富人射。它以供玩乐,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