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那棵老槐树的阴凉,曾是陈默最宝贵的私人领地。
可现在,这份寧静被彻底撕碎了。
城外难民营的喧囂,如同夏日里最烦人的蚊蚋,嗡嗡地穿透了高墙,钻进他的耳朵,搅得他连午后的小憩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只是声音。
空气中飘来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混杂著汗水、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让他心爱的茶水都品不出原有的清香。
师爷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掛著掩不住的焦虑。
“大人,城外又来了一批流民,是从隔壁阳信县逃难过来的,那边闹蝗灾,庄稼都啃光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县令。
“粥棚的存粮快见底了,今天为了抢一碗稀粥,还打起来了,伤了好几个人。”
陈默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他烦的不是流民,也不是蝗灾。
他烦的是这种无休无止的麻烦。
就像一盆脏水,不断地泼向他好不容易才擦乾净的地面。
清河县好不容易在他的“懒政”下变得清净、富裕、有秩序,他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怎么又来了这么多变数。
人一多,事就杂。
事一杂,公文就多。
公文一多,他还怎么按时下班,怎么悠閒地逛街喝茶?
这简直是在刨他的根。
“把闹事的抓起来。”
陈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带著一丝没睡醒的沙哑。
师爷的腰弯得更低了。
“大人,抓了……可……可他们也是饿得急了。而且人太多了,东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下官粗略估计,这几天涌进来的,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了。”
三四千人。
这个数字让陈默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清河县城的常住人口也不过两万出头。
这相当於凭空多出了近五分之一张嘴,还是只吃饭不干活的嘴。
更重要的是,这三四千个潜在的麻烦源,会把他的清净日子搅得天翻地覆。
他终於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著几分倦意的眸子里,此刻透出一种罕见的烦躁。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这让他更加不快。
“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不会闹事了?”
陈默淡淡地问了一句。
师爷一愣,以为大人是在考校他,连忙答道:“回大人,賑济流民,向来是如此。施粥、安顿,待灾情过去,他们大多会自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