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短短八个字,如同八座大山,轰然压在了陈默的神经上。
他的膝盖一软,几乎是本能地跪了下去。
不是因为敬畏,纯粹是腿软。
大堂內外,张承、李师爷、一眾吏员,连同围在门口的百姓,黑压压跪倒一片,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只有那传旨太监尖细却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堂之上迴荡。
“制曰:南阳州清河县令陈默,自履任以来,勤於政事,心繫万民……”
勤於政事?
陈默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眼角疯狂抽搐。
他每天掐著点上下班,公文能不看就不看,事情能甩就甩,这叫勤於政事?
这是哪个瞎了眼的密探写的报告?
“……其政,简约而不简单,放权而非放任。兴修水利,利在千秋;改良税制,与民休息。清河一县,旧貌换新顏,百姓安居,商贾云集,堪为百官之楷模!”
传旨太监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讚赏。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陈默心头。
修水泥路是为了去茶馆方便。
搞摊丁入亩是为了算帐省事。
剿匪是为了睡个好觉。
这些事,怎么到了奏摺里,就变得如此光辉伟岸,如此深谋远虑?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所有的懒惰和私心,都被粉饰成了一件件功德无量的华服,强行穿在了他的身上。
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信了。
他能从周围压抑的呼吸声中,感受到那种与有荣焉的激动。
张承和李师爷跪在他身后,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像出他们那两张老脸上,此刻必然是热泪盈眶。
你们不要再自己脑补了啊!
陈默在心里无声地吶喊。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失控,正沿著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疯狂加速,冲向深渊。
他只希望这圣旨赶紧念完,最好是赏点金银財宝,然后让他继续在清河县这个小地方躺平。
然而,皇帝显然不这么想。
只听那太监拔高了声调,语气中带著一丝庄严的喜悦。
“此等治世之能臣,国之栋樑,岂可屈於一县之地?”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