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灵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还好,也没花多长时间。”
精神图景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中要慢许多,路灵的话让江锦疑惑,他问道:“你等下要急着去哪里吗?”
“没有。”路灵先否认,后指着桌上的苹果说:“那个苹果再放下去,会氧化变黄,不能吃了。不要浪费食物。”
“……”看着嫩白果肉只稍稍变黄了一点边角,江锦把它拿起来,心里有苦说不出,“好、好吧……”
于是乎,在路灵的注视下,江锦硬着头皮咬了一口苹果,于他而言,即使味觉没有得到提升,也像咬了满嘴刺一样,被酸得浑身一激灵。
见孩子没有挑食,乖乖吃下了苹果,路灵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看到门顶的灯是绿色的,那代表着现在外头没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意思,便说:“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路灵的手就握上了门把,江锦嘴巴里的酸劲儿还未过,忽地脑袋一热,“……等等!”
“?”路灵回过头来看他,他的手扶在门把上,还没有摁下去,“还有什么事么?”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江锦踌躇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路灵……你、你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吗?”
无言的沉默像墨汁入水一样弥漫开来。
经过一番在高匹配度精神力下的促膝长谈,江锦还敢问这么个问题,像是要把方才建立起来的坦诚与信任都尽数打破。
路灵仍是静静站在门边,手也没有放下,许久都没有动作。
光看着,江锦心里便忐忑极了,心跳如鼓,牙关打颤,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便下意识地抬起苹果又咬了好几口,恨不得把他酸晕过去似的,发出一声声脆响。
良久沉默后,路灵终于回过头来。
他没有对江锦的疑问有所指责,也没有表现出丁点的怒意,在确认江锦把果肉都咽下去之后,而是淡淡道:“我不知道。”
江锦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一下子吃得太猛,他咳了两声,浑身肌肉都在颤,“咳、咳……不知道?”
这短短四个字的不知道,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可以任人解读。
——路灵为什么要答“不知道”?
前夫在任务中牺牲,留他独活,法院判他无罪,他在外游历一年后决定回来寻回丢失的记忆,这一切不都应该建立在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害人的基础上吗?
难道,在路灵那儿,还有他可能不是清白的选项吗?如果是这样,他竟然还敢回来?
他和傅兰影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路灵还在江锦的精神图景内,那么他会看到垃圾场上正上演一场盛大的烟花秀,落下的花火点燃了垃圾堆,四处火光肆虐。
各类猜想漫天飞,江锦杵在原地无所适从,这时路灵却微微苦笑问道:“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仿佛给愈烧愈烈的火场来了一场急冻,火星子纷纷飘零落地,江锦的思绪冷却下来,众多疑云被抽丝剥茧,只剩下那个最接近直觉本真的答案:“我相信。”
回答得这么快,路灵好像有些意外,“为什么?”
江锦真挚地回道:“你一听到石斌被困在森林,立刻就愿意和我去救人。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可是你没有犹豫就做了那样的决定。这样的人,我认为不会是坏人。”
路灵听完,良久后笑道:“看来我们的合作交易能建立在诚信互利之上。我也希望我不是坏人,我是清白的。”
话毕,路灵推门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江锦一边在首都的犄角旮旯游荡、寻找能给他一份工作的公会,一边陷入被一大袋苹果支配的恐惧。
明明不喜欢吃,但他不能扔掉,不仅是因为不能浪费食物。
森林的无序扩张夺走了人类大部分的耕地,不受变异的肉类果蔬产量跟不上人口需求,各类营养补剂才应运而生。但补剂的味道再好、营养价值再高,也比不上用牙齿咀嚼研磨这样的自然生理行为能给人带来的真实体验与无上慰藉,所以生鲜蔬果都是很高级的食物。
令张去医院探望的时候,特意给他带了好大一个果篮。张束特意将苹果削皮切块,却被江锦以不爱吃为由婉拒了。
果篮的价格十分高昂,金主令桥亲自挑的,他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蛐蛐江锦暴殄天物,差点就要扒开病患的嘴巴给他塞进去,还好被张束阻止了。
路灵给江锦买的那一大袋苹果,它的个头和颜色甚至比令桥买的更好,价格一定更加昂贵。
江锦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路灵。
其中缘由,大概因为这是人家给自己买的,断没有让人家原封不动拿回去的道理。令张的果篮除了苹果以外的水果他都吃完了,没有浪费,所以和路灵的情况无法类比。
江锦一边寻找新东家,一边消灭苹果。
石斌事件造成的余波还未消失。许多公会一见是他来了,简直避之不及。
有的只听过江锦的名,一听他自我介绍,脸上笑着、身上急着把他推出大门。有的甚至能认出他的样子,还未走近,大门“砰”的一关,把江锦碰了满脸灰。
眼见列好的清单上,公会的名称被自己一个个划掉,那感受就和苹果在他嘴里的味道一样,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