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没等来阎湜彧的侧目,竟叫瞿幼璇暗自惊叹,纵然她不失在投机取巧,但有些话的确掷地有声。瞿幼璇不禁有些佩服这个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阎湜彧皱眉,对她头一次如此耐心地说道:“你能说出这些话,倒叫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权柄不辨雌雄,只为一个‘势’字倾倒。换而言之,只是你的道碍了我的道。世道如此,生民难于跳脱,一人可如此,家族却不能与之共沉浮。你拿这些话堵我,以为自己标新立异?谢姑娘,你明白谢家是为了什么才作此一搏的,想要蚕食阎家而自肥,这就是碍了我的道。“
瞿幼璇听着听着竟想为这两个人鼓个掌,这两位如不能结成夫妻,倒是“文辩“的损失了。
“瞿幼璇!滚出来!“
正当瞿幼璇为他们编排时,不想竟被阎湜彧点破。
她有些尴尬地扶额抿唇,却也不紧不慢地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了出来,抬手擦擦自己鬓角处不存在的汗水,说道:“哎呀,这天有些燥热了!在这阴凉里也不觉凉爽。哈,二位也在啊!”
谢幽微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见到活靶子,又气急败坏地跑到瞿幼璇身边,颐指气使地说:“你果然没安什么好心!瞿幼璇,你是为了苏华那个下贱胚子才如此骗我的!“
瞿幼璇根本不愿理她,只是按照原先的规矩还是给满脸疑惑的阎湜彧问安。
“表哥!“
阎湜彧不明内里,但还是下意识地快步提剑阻拦了谢幽微的靠近。
而后才是神情复杂地扫了一身“褴褛“的瞿幼璇,满脸嫌弃地退半步,侧脸不满地说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也这是叫某看见了贫贱夫妻!传闻探花郎自诩清高,家徒四壁,果真是一贫如洗。”
瞿幼璇没被谢幽微影响,却被他这么一句刻薄至极的话含恨在心,想为丈夫辩解一句,便被他一个眼神封死嘴巴。只能吃了黄连一般,咬碎银牙,扯出一抹虚浮的笑,“温柔”地问道:“表哥,几天不见,气色看起来更好了!近来可是算安泰啊?”
谢幽微完全插不上话,又气又急,仆人又过来催促回席,说是夫人醉了酒。她这才含恨狠狠地踩了阎湜彧一脚气哭跑了。
阎湜彧青白着脸望着自己皂靴上明显的脚印,不由握紧拳头,生了闷气。
瞿幼璇暗爽,当作没看见地调侃道:“这谢小姐就是真性情啊!连表哥都不是她的对手呢!想必也是欢喜冤……”
话还没说完,瞿幼璇便觉自己被踩了一脚。她僵硬地低下了头,望着还踩在上面的缂丝白虎皂靴陷入沉默……
“再多嘴,我就把你送到戏班子里登台献丑。”
再抬头,才看见阎湜彧面色微微和缓地讥讽一笑。
“才多久……倒是做起了挨千刀的瞎眼媒婆了。瞿幼璇,你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也是,你是谁啊,私相授受、擅请自专的事做了个遍,还怕有这回吗?我一走你倒瞎了眼,找了个会写字的乞丐,把自己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
阎湜彧冷着眸子,威严从骨子里透出。那浑然天成的上位感自始至终都是凌驾于人上的。
偏生瞿幼璇最恨的就是他这副嘴脸。有多恨,就要笑得多甜,这是瞿幼璇深刻体悟到的制敌之法。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得天子赐婚,亲朋见证。世上还有如此正统的婚配吗?”
瞿幼璇笑得令人无可指摘,偏生话也以柔克刚,引来阎湜彧的频频蹙眉。
从前她从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如今竟以为出嫁从夫这几个字就能约束他?
可笑,她还没有真正体悟自己的性情,就敢擅自出走,像个可怜的小狗一般分明不满,却只能含笑以对……
“所以你自愿沦落至此?昔日虽称不上是养尊处优,倒也不至于这般处境凄凉。他日同富贵,又在何时?若我是你,倒不如找一棵歪脖树吊死,好过今时今日的窘迫。”
阎湜彧终是叹了口气,他抬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轻拍了神情惊愕而不适的女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