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靖徽缓缓将眼神从娘子身上抽离,这才直起身。方才面对娘子时的小意温柔顿时如潮水般褪去,与他对视时眼底只余一片清冽的沉着。
老话说,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方才一见面,阎湜彧便毫不客气,对着他们夫妻间感情指手画脚地。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甚至略有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错觉令他十分不快。
他褚靖徽不是个傻的,此前娘子身上带着这个人的味道,每每回来都恹恹地神情不爽。
今日之前他还因为那不知名的、横亘离间他们夫妻情感的“外室”忧心忡忡,再加之今时今日的一切种种,即使再愚笨的人也会有这般大胆的念头——这个表兄觊觎于他家娘子久矣,甚至是至如今依旧以丈夫的“优胜感”凌驾在他之上……
这怎么能不叫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迎上阎湜彧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反问:“督抚是以我娘子兄长的身份责难我,还是以官身?”
阎湜彧下颌线绷地很紧,生性倨傲致使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道:“你也配唤我表兄?我阎家可断无此等亲戚。”
褚靖徽终于点头,随机敌意满满地道:“若是以官身……那么卑下自当谨小慎微,自辩当时因果,禀明督抚,一切皆是两情相悦,父母之命,何来‘诱骗’一说?”
褚靖徽微微颔首,姿态看似谦卑,言辞却寸步不让。
“若,要以长辈的口吻……”他话音一顿,再抬眼时,眸中已无半分温度,“那恕灵运不能敬之以长,以礼相待了。”
阎湜彧随之上前,二人面对面,可谓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好,好一个‘不能以礼相待’。幼璇,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啊……这就是你看中的夫婿,这般没有容人的雅量。”
阎湜彧怒极反笑,向前踏了一步,随即扭头同瞿幼璇幼稚地告起状来。
若论身形,二者旗鼓相当。只是他到底是实扎实打的练家子,较褚靖徽更为健硕。
这一步带着武将的压迫感,阴影将褚靖徽的脸色笼罩。
瞿幼璇岂会不知此时不能拉偏架?再者她还有求于阎湜彧,怎能在此时触他的霉头呢?
她只得翻个白眼儿,自己提着裙摆往内里走,随口说道:“爱吵就吵,也别说家里没有规矩。家里有你们二位神仙,已经是家在不宁了!”
二人都抿着嘴唇,互相拦住对方,不肯叫对方称心如意。
褚靖徽笑得勉强,似乎这才是他的真性情般,偏执而善妒,他道:“夫妻间最是容不下猜疑和隐瞒的。与其问我有没有容人的雅量,倒不如问问督抚自己,有没有这份宰相胸襟,多加担待呢?”
阎湜彧骄矜地扬起下巴,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那你待如何?凭你这清汤寡水的翰林笔杆子,也想跟本世子动手?”
“不敢。”
褚靖徽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脚下却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根。
“只是督抚作为新贵红人,官司凡事一堆砸在身上,督抚此刻正该殚精竭虑,为圣上分忧。”
“若因后宅私语、意气之争,再惹得满城风雨,岂非因小失大,再度招致帝后震怒,降下责罚来累及父母?”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家事屡屡不顺心,是阎湜彧近来最大的心病,被这般轻描淡写地点破,他瞳孔骤缩,盯着褚靖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口中的“狐媚子”。这哪里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分明是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
“你这是在威胁我?以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身份?”阎湜彧的声音里淬满了危险的寒意。
“卑下岂敢。”褚靖徽微微垂眸,避开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饭食般,“不过当时的事闹的太过不好,至今还在二圣心头。督抚本人乃至整个嘉远公府位高权重,一言一行,自然备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