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抗拒与汪星人接触,所以并不打算安抚它,只要我走进房间把门一关,它就会彻底安静下来。只是……如果我要走进大魔王的卧室,它的反应恐怕会比现在激烈……
我必须要在大魔王回来之前,打开他的衣橱看一看。想要精确而具体地知道大魔王的穿衣偏好,没有比观察他的衣橱更直观的方法了。说不定我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设计出令他满意的作品。
我视线落向萌点,它和大魔王共用一个卧室,倘若我采取强攻手段,它势必会以河东吼反击,到时候我有没有定力静下心来继续大魔王衣橱之旅就不得而知了。
我把心一横,走过去一把抱起萌点。十五年前我也曾这般抱过另一只小狗,我还以为自己再不会和汪星人这样亲近了。
萌点在我怀里稍微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安静下来了,大概是因为我给它顺毛的动作让它感到亲切。
我抱着萌点走进厨房,将它放到橱柜台面上,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两根香肠,它的眼珠子立刻滴溜溜转起来。它在一旁看着我在砧板上不太熟练地切碎香肠,也许是馋了,竟开口朝我“汪”了两声,催促我动作麻利点。
我咬咬牙,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它的狗头,示意它少安毋躁。我把切好的香肠放进微波炉加热三十秒,才端到萌点面前,它舔着
唇,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我拿出手机,在它旁边单曲循环一首儿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熟悉的旋律响起,掩护我双脚落在地板上时发出的声音。我悄悄转
身出了厨房,蹑手蹑脚走进大魔王卧室,然后轻轻带上门。我长吁一口气,快步走向大魔王的衣橱,正式踏上神秘衣橱之旅。许是为了应付各种场合,大魔王每种颜色的西装都各备一套,我从
里头拿出一套深蓝色西装看了看,不是我送的那套。
一个四方礼盒被搁置在衣橱底部,我伸手拿出,饶有兴味地掀开礼盒,里头摆放的正是一年前我亲手为大魔王缝制的深蓝色西装。因为被长时间储放于礼盒内,西装有了很深的折痕。
看来,它不受钟爱,而我是罪魁祸首,我必须要让它重见天日。我拿出西装轻轻甩开,恨不得用双手抚平它的皱褶。房门突然开了,裴俨阴沉着脸走进来,看见我手里抱着西装,不由
得神色一滞,但转瞬又恢复镇定,不悦地质问道:“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我胸口一紧,纠结着应当怎么圆场,垂头看看那套无人问津的西装,突然释怀了。我抬头迎上裴俨阴冷的目光,道:“学长,我……在你房间里偷东西。”
我苦涩一笑,接着道:“西装你从没穿过吧?”
“是。”裴俨面无表情。
我早知如此,对他的答复并不感到意外,我只是无可救药的难过。好在我早已适应这种伤害,也习惯失落。裴俨是住在我心里的魔,慢慢吃掉我。
“学长,西装不合身吗?”我抱着西装,执着又愚蠢地追问。裴俨毫不回避我的目光,态度淡然道:“我说了,我从没穿过,自然也不知道它合不合身。”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打开房门用眼神催促我离开。我点点头,抱起西装向门外走去。
裴俨冷不防伸手拦住我,我脚下一顿,抬眸看向他。他紧绷着脸,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西装,道:“贾橙,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跑进我的卧室随意乱翻。我希望你给我应有的尊重,不要一再打破我的原则。我收留你是出于好意,我不希望自己为此感到后悔。”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情在理,我却不讲道理,非要用情感冲撞他的理智,终于,我败下阵来,背负一个不可理喻的罪名。如果真心可以换情深,我送出的西装就不该被封存,那上面的一道道折痕,是我心里结疤的一道道伤痕。
我紧紧抱住西装,一股无名火在我心底陡然升起,我委屈,我不甘,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我不禁自嘲冷笑一声,继而直视裴俨,态度不由得硬了几分:“你
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反正我后悔了,西装我领回去了。”总有人愿意珍视它,总有人愿意穿上它,总有人适合它。我推开裴俨,径直走向隔壁房间。他竟三步并作两步跟过来,伸手
扼住我手肘,霸道地将我往回拽:“你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也拒绝过你,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也做了。”是的,他早就拒绝过我,也警告过我,他喜欢的是米竹,天下无双的米竹,谁都取代不了。执意付出是我自作自受,渴望回报是我心存贪念,我揪心,我困
惑,我耿耿于怀或寸心如割,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反手甩开裴俨:“学长,谢谢你宅心仁厚收留我。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存够一定积蓄之后,我会马上离开这里,毕竟寄人篱下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我再无余力扛住他一句又一句冷漠无情的话,转身关上门。我怕了。我怕无辜大爱一场之后,还要笑着祝福他和米竹。
我对通过面试已经不存幻想了,我送出的西装就是最好的例子。存放整整一年,裴俨都不曾穿过,我甚至都怀疑他有没有仔细看过一眼。对于不喜欢的事物,裴俨的立场异常坚决,而我没有把握在匆忙之中设计出一款作品比送给裴俨的更优秀。那套西装是我最好的代表作,他连它都看不上。
我想过放弃Voodoo的终极面试,但我想起元思,他那么极力推荐
我,那样用心鼓舞我,我不能让信任我的人失望。至少,我不能临阵脱逃。Voodoo的第三轮面试,不管结果如何,我会漂亮地结束。我再次走进Voodoo总部,这栋银黑色高楼被空调吹得像个巨型冰
柜,让刚走进来的人都忍不住战栗。
毕竟是面试的最后一道关卡,所以今日参加面试的候选人不多,算上我不过寥寥九人。那些人满怀期待地守在会议室门前,她们手上挎着的皮包能抵上我一年零花钱,身上穿着的正装我全在时尚杂志上见过,我的白色休闲鞋混在她们的高跟鞋阵营里显得格格不入。
从两点半到五点半,我等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等到我前面的候选
人带着一脸被阉割的痛苦走出来。“太可怕了。”经过我时,她不禁嘀咕一句,我不免紧张起来。
传唤声冷冷传来,里头报出的是我的名字,我挺起胸,壮着胆子走进去。
三位面试官并排而坐,黄昏的余晖透过他们身后的落地玻璃洒了进来,映出一圈圈刺眼的光晕。坐在中间的一位面试官朝我龇牙笑了笑,正是元思。他的笑容似乎有种魔力,我顿时放松了不少。
我不疾不徐地走到正中央的座椅落座,余光瞥见独坐一隅的大魔王,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观察到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他面沉似湖,清幽的眸底涌动着谁也无法解读的情绪,落霞触不到他刀削的侧脸。他手边摆放着一杯黑咖啡,大概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