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场决斗是谢不虞赌上性命去拼死才赢了。
另外一边的谢不虞一身玄色衣物,歪着脑袋,嘴角还在溢出黑血,也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倘若不是这就连大雨也洗刷不掉的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萧瑾酌鼻腔,刺激着他脑袋里的神经,便只是远观,根本不知道地上的人伤的有多重。
他第一次慌的这么彻底。
谢不虞绝不能死。他若死了,从前的恩怨、往后的是非,谁会与他同进退,谁又会去陪他闯?
此刻谢不虞只觉得自己脑袋太沉重,眼眸也没了力气再睁开,除了看见有些耀眼的太阳驱散了乌云,温暖再次传递到他脸上,还隐约瞧见一个人在向他奔来。他以为那是自己回光返照的一瞬,好像梦一般不真切。
可若是梦,若是上天垂怜自己,若此人恰好是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人,谢不虞觉得哪怕就只有这一瞬的回光返照,也死的值得。
萧瑾酌将他揽在怀中,臂弯处枕靠着,下意识的去探他鼻息,却几乎轻微到没有,于是又拉着谢不虞的手去摸脉搏,脉搏竟也和鼻息一样轻微,好像下一刻怀中人就能与他永诀一样。
萧瑾酌瞧见谢不虞从心口、肩膀、手腕逐渐蔓延出来那些漆黑的毒,顺着血管缓缓上沿,他心知不能再让这些毒四处蔓延,索性先封了主要的穴道,输入些自己的真气,再临时以内力将其对方体内的毒逼退,好在事有成效。
可天下再奇的毒,再狠的咒,都有解法;他不信自己不能找到,只是兴许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时间,眼下迫在眉睫的状况,又要从何找起呢?
不得已,萧瑾酌只能先带着谢不虞回玄天,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多到是什么时候入了玄天的边界都毫不知情。
其实这种时刻,人想的大多都只会是从前种种,总贪恋这份如今已离不开的,又好似若有若无的温情,于是想紧握着记忆去回温片刻,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人,留住那份不确定。
是初遇时的自己向谢不虞扔剑以表诚心,是自己明知幻境却也陪谢不虞去破那镜花水月阵,是长生节共放的明灯,求过的神佛,是雪地提灯发现那人高烧,深陷梦魇时,自己亲自背回去照顾,是长夜把酒言欢的时候。
原来关于二人的经历竟不知不觉间已经重叠了如此之多,又多到是何时何日脑海里悉数浮现的都是那张脸,连萧瑾酌自己也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萧晟这边在玄天的反抗的效果不过微乎其微,等到萧瑾酌返回玄天的时候,只剩一些残兵败将还在誓死负隅顽抗,不成气候。
祝殃铭眼尖,看见谢不虞毫无生气的倚靠在马上的萧瑾酌怀中,脸色苍白,嘴角还有干涸的黑血,便知大事不妙,于是忙开口急道:“我师傅他”但话不出几个字,他又觉得是萧叔叔的错了。
“萧叔叔,你怎么没有保护好我师傅?”因为在祝殃铭的印象里,师傅虽然和沈叔叔萧叔叔都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可从前沈晏萧却从没让师傅伤成过这个样子。
如今虽是萧瑾酌去救的师傅,祝殃铭瞧见师傅这般,自是除了心疼外,还少不了埋怨。
萧瑾酌闻言一直不吭声,如梗在刺,良久才“嗯”了一声,道:“是我的错,没能及时保护好你师傅,害得他一个人面对,一个人受这么重的伤。”
但祝殃铭也并非不识时务,现在继续怪罪萧瑾酌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若是再拖重师傅的伤就更不好了,索性道:“我会些医术,你先进屋,我马上来给师傅看看。”
萧瑾酌道了声好,亲自将谢不虞安顿在玄天的府邸内,将他的皮肉伤尽数敷了药包扎起来,脸也擦拭去了尘土与血渍,谢不虞静静躺在床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屋外谢从池交给手下人去打理清扫方才激战的战场,而他自己则一言不发的靠在门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萧瑾酌简单同屋内的祝殃铭和沈晏萧道出了来龙去脉,以及谢不虞身上并非是普通的毒。
祝殃铭纵然知道师傅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却也未曾想过是这么多。他探了师傅的脉,虚浮乱象,想来是又被梦魇所困,但如今的身躯却不够抵挡得住梦魇的反噬,要怎么办才好呢。
祝殃铭沉着脸,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是望丘的毒,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想来解毒之法便还在望丘,这几日我会从家中寻出些从前在望丘得到能抑制她们那边独特的毒的药方,来给师傅煎药。”
“我需要时刻守在师傅身边”但祝殃铭话音未落就被萧瑾酌打断道:“我来吧,到时候你将药方给我便是,去望丘一趟的事情,还是麻烦你了,相比祝家,我自然不如你们更熟悉路线,再说,这既是我的过错,也该给我个偿还的机会。”
祝殃铭这下没话说了,他也觉着萧叔叔的话有理,比起自己,萧叔叔如今在玄天的话语权,他常伴师傅左右照顾,总该是放了心的。
他又看了看沈晏萧,本来想带上沈晏萧一起,但又可惜沈叔叔不会望丘语。不过要是在自己身边保护他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没闲着。
祝殃铭朝他招招手,率先出了门,沈晏萧抱着剑,走之前向萧瑾酌抛去一个深深的眼神,迟了祝殃铭几步才出去。
靠在门外的谢从池闭着眼睛,刚刚出门的二人都没注意到他,径直离开了。不过在这二位走了之后,谢从池这才缓缓睁开眼,垂着眸,却依旧靠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