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19次箱庭
这次小Z制作了一个“超人大集合”的场景（图10-23），他所中意的各类影视剧中的英雄形象悉数出现，当然奥特曼仍然是其中的主角，脚下的怪兽就是为了凸显它的强大力量。看得出小Z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向往超人那样的强大力量，但他也清楚：“我不可能会成为奥特曼。”箱庭过程中又提到小Z的学校生活，他表示最讨厌的那个同学已经很少欺负他了，但还在到处欺负别人，“他找到比我更好欺负的同学了”。另外，他和一个欺负自己的同学已经成了朋友，“他可能不是在打我，而是在跟我比画招式”。事实上，治疗者之前已经了解到，小Z的拒学行为已经消失了。
图10-22保卫地球
图10-23超人大集合
（四）自我统合阶段（第20～25次）
1。第20次箱庭
这次小Z首先在沙箱中央挖了一个湖，接着往湖内外摆了一些小动物，如青蛙、乌龟、螃蟹等，接着加入几棵大树，又补充了大象、狗熊等一些大型动物，最后他在湖中放了一朵莲花。小Z为这次箱庭取名为“动物世界”（图10-24），同时他联想到箱庭治疗初期“也做过一个动物世界”（实为第5次“动物王国”），他还能较为清晰地描绘出来，不过他表示更喜欢现在的动物世界，因为这次“基本是我喜欢的动物”。后来小Z又抓了一把小石子随意地“下”到沙上，小Z认为“就像下雨一样”。可以感觉到小Z现在非常享受箱庭创作本身，他把箱庭当作一种“创作”在对待，追求美，这次作品也颇有趋中感。
结束时，妈妈进来看到作品后，第一次忍不住对小Z的作品表示赞美，夸奖他有创意，小Z自然格外高兴。小Z妈妈虽不具备心理学背景，但也发现了小Z作品的变化。
2。第21次箱庭
快要放暑假了，小Z一来便告诉治疗者这个消息。像上次一样，小Z挖了一个湖，摆了恐龙在进食、饮水、游戏的场景（图10-25）。两只三角龙在玩“顶头游戏”，这是它们常玩的游戏，后来他将一只三角龙换成犀牛，觉得这样更有趣。两只恐龙也在玩这个游戏，粉色的恐龙在喝水，水里有一只恐龙在吃鱼。值得一提的是，小Z不再像第12次“恐龙进入现代大森林”一样特意强调全都是草食性恐龙，而是草食、肉食恐龙都有，如他摆了一只霸王龙。小Z对恐龙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而引发这种变化的原因是小Z自我力量的增强，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不再扮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角色，因而也不会把内心对欺负自己的同学的厌恶、排斥心理投射到肉食恐龙身上了。不过这次箱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沙箱上部奥特曼打怪兽的场景。游戏过程中，小Z不小心将一个球滚落到沙发底下，他爬进去找了回来，并开心地“炫耀”瘦的好处，还举例运动会时，自己因为瘦可以把小凳子架在腰上而不用手拿，很方便，表现出身体自尊的提高。快要结束时，小Z告诉治疗者自己期末考试的成绩是数学99分，语文98分，很开心，尤其数学成绩是班上第4名。他觉得自己进步了，对学数学“很有天赋”，表现出学业自尊的提高。
图10-25童话梦城（II）
3。第22次箱庭
时隔两周，小Z再次来到箱庭室。利用假期父母带着小Z去沙漠旅游了，他见到沙子非常兴奋，妈妈惊讶于“他怎么会那么喜欢沙子”。
小Z首先在沙箱右边挖了一个大湖，后来又拓宽成一条江。跟以往小心扒沙不同，他这次动作大而有力，轻易就扫出一大片水域。然后，小Z很细心地修饰河边，将水面清理得格外干净，并架上一座大桥连接两岸。接着，小Z将六只海豚摆成一个圈，它们在开会。小Z又加入了一些植物和一些喜欢的动物：皮卡丘站在岸边，蜜蜂在花上采蜜，乌龟趴在江中的石头上，兔子在山上，青蛙和天鹅浮在江边……所有的动物都望向对岸，因为奥特曼在给大家表演（图10-26）。江中坐在竹筏上垂钓的渔翁是一个新的形象，也是智慧老人的象征，在这个阶段出现耐人寻味。
小Z在这次制作中首次指明了明确的自我像，他认为海豚代表自己，因为海豚跟自己一样聪明、灵活、可爱。明确指出自我像对于小Z来说是一个重要转变，积极向上的自我像的出现是小Z治愈和成长的象征，是小Z的自我发展的重要一步。小Z的良性转变还体现在他对植物所持态度的转变上。小Z告诉治疗者：“我喜欢树和花花草草，因为我喜欢它们生机勃勃的样子，不然就成了沙漠了。”有意思的是，在第一阶段箱庭中，小Z一直重复沙漠主题，尽管摆了很多植物，大概小Z当时根本注意不到植物带来的生机勃勃。事实上，箱庭初期过于强调绿色也可能显示了消极的“植物”的内在态度。
4。第23次箱庭
小Z一开始在沙箱中央挖了一个小水池，池中放了一朵莲花，莲花上放了一只小海豚，旁边有两只小螃蟹在游戏。接着小Z花了很长时间摆轨道，交叉复杂，左下角车辆整齐地往前方运送食物，并特意放了一个黄色路灯，因为他认为“没有路灯别人会笑话连路灯都没有”。不过整个作品最显眼的还是那笔直挺立的奥特曼，它站在那里守护整个家园（图10-27）。
图10-26童话梦城（III）
这次作品带给治疗者莫名的感动，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充满安全感，小海豚也可以躺在花朵中安然地睡觉了，莲花再次出现。至此，小Z最近一系列的箱庭中已经连续出现转化意象，作品呈现中心化趋向，结合小Z实际生活的改变，治疗者考虑可以结束治疗了，正好每年暑假小Z都会去爷爷奶奶家玩一阵子，与小Z父母及小Z商量后决定暂停一段时间的箱庭治疗。小Z虽然不舍，但也感觉到“我现在不是那么需要箱庭了”，学会离开、敢于离开安全的治疗环境和治疗关系本身就是获得治愈走向独立的标志，也是小Z对这一个学期箱庭治疗效果的肯定。
这是小Z从爷爷奶奶家回来的第一次箱庭，与上次箱庭治疗相隔三周，明天就开学了。小Z头上包着纱布，原来是父母带他去公园玩时不小心撞伤了。
小Z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投入箱庭游戏中，而是坐在旁边跟治疗者聊起天来，主要是告诉治疗者自己丰富多彩的暑假生活以及头受伤的经历。看得出他暑假“充足了电”，很有活力。之后，他开始动手创作。首先拿了皮卡丘，然后挖水，这费了不少力气，最终呈现了一个干净且形状优美的大湖，小Z表示满意。他接着在湖里放了一只海豚，湖边放了一个仙女池，还颇有创意地往小池子中倒了水，甚至加了几颗小石子，非常生动。之后，他在湖周围添加了一些植物，并且执意将每株植物的根扎得很深。鸟都非常写实地放在树上或房子上。作品呈现一派和谐、美好、生机盎然的样子，小Z取名为“梦幻的大地复苏”（图10-28），非常贴合。治疗者借这次主题形容小Z，经过一个学期的箱庭治疗以及暑假的“充电”，小Z确实已经“复苏”了吧。
至此，小Z初期的各项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或改善，从治疗的角度已经可以结束，但父母觉得长期做箱庭对小Z自我成长有帮助，因此希望继续。尽管小Z父母的期许不无道理，但最终没能实现。因为一些原因，箱庭室一段时间内无法使用了，加上小Z实际生活中的改变以及箱庭中的表现，治疗者与小Z父母及小Z商量在下一次箱庭后正式终止箱庭治疗。
6。第25次箱庭
可能是因为了解这是最后一次箱庭，小Z的表现好像“倒退”了，他像第一、二阶段一样，冲进箱庭室就开始玩，顾不上别的，与近一段时间来比较平和、冷静的态度形成反差。
图10-27童话梦城（IV）
图10-28梦幻的大地复苏
小Z首先在沙箱中央挖了个很大的湖，占了沙箱总面积的一半，接着在湖中央堆了个岛。然后在湖的四角放各摆了一只海豚，并且十分在意海豚的大小、形状，力求相似。接着在湖上架起三座桥，连接岛与大陆，并放了一些鱼和恐龙，恐龙在喝水。然后小Z在沙箱的左上、右上和右下角各放了一条蛇，同样表现出对蛇的形状、大小的“完美主义”倾向。最后，小Z极富创造力地用假山和树枝等玩具在沙箱左边做了一个门，作品完成，取名“动物世界”（图10-29）。
如果说前面的作品呈现中心化倾向，那么这次的作品表现得十分明显了。沙箱中心的湖、湖中心的岛、分布在湖四周几乎一样的海豚、三座桥、分布在三个角落的蛇，这些都呈现出某种对称性，具有很高的统合感，像在完成某种仪式的感觉。个案系列箱庭的末期往往出现中心化箱庭，因而也被视为治愈的象征。小Z这个阶段的箱庭反复出现青蛙、莲花等转化象征，并且作品逐步趋向中心化，这些都提示小Z的箱庭历程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个阶段小Z的作品呈现转化整合趋势，箱庭的创造性、动力性、统合感增强。小Z连续6次制作了湖或河，而且明显比以前更投入地完成这个过程，湖和河的形状更加有创意，水面会清理得很干净。同时，现在的小Z更加投入箱庭创作本身，而非明显地出于需要。在“童话梦城”系列作品中，奥特曼从对抗怪兽到表演再到稳稳站立着保卫家园，给人内心的震撼逐渐增强，汽车也整齐地朝一个方向行驶，说明小Z自我力量得到稳固，安全感增强，内部能量的流动顺畅。小Z初期的箱庭虽然没有明显的分裂现象，但往往会表现多个主题，并且主题间的联系不强，整体的统合性较弱，与小Z当时多个问题并存的情况相符。现阶段的箱庭能紧紧围绕一个主题展开，作品的统合感强，第20次、第24次、第25次箱庭呈现中心化趋势，表明小Z的自我统合已初步完成。第21次箱庭时，初期箱庭中象征着求助的骆驼第三次出现，但是方向与前两次相反——它要走了，小Z也已经做好准备离开了。
回顾这25次的箱庭历程，小Z经历了初遇箱庭时的兴奋，很快变得依赖，尽情地表达并满足现实中未满足的需要，箱庭几乎就是小Z现实情况的写照，情感卷入是明显的。经历了问题呈现、问题解决的艰难历程后，小Z趋于理性和平和，慢慢开始探索自己，新旧自我完成交接，他开始欣赏自己，认同自己，对自己的潜能进行了估计。最后一个阶段，每一次箱庭都像一幅“命题画”，作品与主题契合度很高，随着内在问题的解决和自我的重新建立，小Z已经可以单纯地享受箱庭创作过程了，表现出逐步与箱庭，与这段治疗关系的抽离。因此，当小Z说出“不再那么需要箱庭时”，治疗者自然感到欣慰，双方同时感到治疗结束的到来。
图10-29动物世界（II）
三、治疗机制
母子一体性的咨询关系为个案进行自我应对、自我探索提供了安全的空间。良好的咨询关系本身具有治疗作用，尤其对这样一个长期遭受排斥的个案。不评价、不解释、无条件积极关注的咨询态度让来访者体验自尊，内化自尊。根据荣格的观点，无法靠认知了解或解决的情绪经验常常可以借肉眼可见的形态而获得处理，本案例中箱庭无疑为个案处理情绪提供了机会。儿童在象征性游戏中会用物体来展现他所经历的其他事物，本例案主作为小学低年级学生就充分展现了这一点。小Z用动物代表现实生活中的同伴，在箱庭中呈现问题，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式象征性地处理问题，用箱庭代替现实，释放了内心的攻击欲望，并且是在一个自己信任的成人的支持和陪伴下完成的。来访者在现实生活中是被控制、被侵害的角色，在箱庭中获得的控制感有助于其组织经验，增强安全感。此外，沙、水、玩具这些无意识心象为激发来访者的自我自愈力和自我整合提供了媒介。最关键的是，本案例展示了一个因遭遇同伴侵害而暂时萎缩、变形、充满攻击的自我，如何一步步在箱庭治疗的浸润中得到安抚，恢复其本来面貌并更加强大。
箱庭疗法作为中小学生喜爱的一种游戏，不仅能够为中小学生心理健康的培养提供很好的平台，也为中小学的心理辅导创造了一种有效的方法。从事中小学心理辅导工作的心理老师可以根据学生的具体情况，将这一方法灵活地运用到学校心理咨询、心理辅导的实践中，相信箱庭疗法可以发挥更大的、更富有创造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