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危险女人
我的生活太正常。从来都是优等生,从小学到大学、MBA然后顺理成章进一间国际知名机构做事——这样的顺当,连家人都感觉无惊亦无喜。
我想不出不快乐的理由,但是,也同样感觉不到快乐。那吉说,快乐是件深奥的事,是意外之喜。天上白白掉下来的,不曾花过半分力气的,一跤跌在青云里的,都是快乐。
然后她盯住我额头,食指逼近:“如你,这样辛苦读书,获得文凭,是分内之事,当然无快乐可言。”
我笑,做势去咬竖在鼻前她的食指:“那你教我如何得到快乐。”
那吉是我女友。追她的时候费尽了周折,那时,我才顿悟,学业与情事相比,后者更为艰辛。大三那一年,我所有的心思全花在她身上,抗外敌,博芳心,一年下来整个人瘦掉十斤。仿佛是某个下雨天,两人只有一把雨伞,撑开来,整个世界便只有我与她。飒飒的雨中,她注视我的眼睛也蒙了雾气,她的手抚过我的下巴,叹息:“你对我太好。”
…………
我不太记得起是先握住她的手,还是先吻住她的嘴。四五年过去了,惟一清晰的记忆是她在我怀里用拳头轻捶我胸口,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平静。”
平静。真是平静。心跳不加速,呼吸不急促,甚至连吻,都温和安静。
Day说:“列详细的计划,经过百般迁就千思万想梦寐以求才到手的东西,因过程太艰涩,当然不会快乐。”
是不是替我感觉可悲——二十七八岁高职高薪高学历的男人,还得打电话到电台的热线向主持人取经。
Day是本城某电台直播节目“对她说”的主持人。一个声音模糊年龄的女人。开始,我只是她的听众,每天听她安慰或痛斥打热线电话的观众。问题花样层出不穷,她的回答也无公式可循,有这样的一档节目,也算给我平淡的生活添多意外之喜。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打电话给她的这一天,握着电话的手居然会紧张得出汗。
Day轻轻笑了一下:“你还在听吗?”
换只手握听筒,将手心的汗在身上抹干,我说:“在,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感到快乐?”
她又是一声细微的轻笑:“很容易——与一个危险的女人谈恋爱。”
周末,阳光不错。
我电话约那吉一同去淘碟。
那吉的声音半睡半醒:“啊?哦,好,你来接我,半小时后。”
坐进车里,那吉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我问她是否没睡够,她边用手掌捺下嘴里呼之欲出的又一个呵欠,边说:“昨天晚上加班一个通宵啦,最多睡了三小时。”
“那你为何还要陪我?”
那吉奇怪地看着我:“你是我男友啊,为何不陪你?”
红灯时,我伸头去吻她脸,她咯咯笑,躲闪到一边,指指车窗外相邻的车辆:“不要啦,会被别人看到。”
我看着她,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Day的声音,某次节目中,她感叹:“真是怕了你们,为何不懂得爱情最美丽之处是可以任性,来去自若,不受俗礼常理所拘,拒绝其他因素影响?”
我说:“吉,什么样的女人是危险的?”
那吉很认真地去想,掰着指头数给我听:“像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娇蕊,像《原罪》里的安茱丽亚·朱丽叶,像……”
她忽然打住话头,拉我的手,让我向车窗外看:“喏,那个女人,便是危险女人。”
一个白衣女人正旁若无人地横穿马路。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只看到她耳边两枚巨大的白色圆形耳环灵活地随着她头的转动左甩右甩。
“她为何危险?”白衣女人的身影被车抛远后,我问那吉。
那吉摇晃着趿着凉拖鞋的脚,闲闲地说:“看她的打扮就知,良家女人谁会将白衬衫的扣子松至乳沟,谁会戴那样夸张的耳环。”
晚上,我打电台的热线——
“你还记得我吗?那个不知道快乐的男人。”
“哦,你还没有去找危险女人吗?”
“没有。不过,今天我开车带女友外出时,看到一个危险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