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丢的都是假东西
我叫杜媺,这个名字又洋气又有诗意,可是那些没知识没文化的客人们都不认识那个“媺”字,每次叫我时,都叫了一声“杜”便哑了嗓子,极其影响我在这一行的知名度。老鸨说:“想走红必须起个容易叫上口的艺名,你在我春光院年龄排行第十,干脆就叫杜十娘吧。”
我叹气,这年头,经纪公司签错了也要命,老鸨没文化,名字就只能恶俗无比。
不过,世上总少不了逐臭之夫,杜十娘的名字很快便红遍了京城,常有人看着我的花容月貌感叹:“好名字,好人儿。”
切!我看着他们的钱袋笑,心里已经将他们八代骂尽。
更有一文笔不通的监生柳遇春在扇子上提了狗屁歪诗来巴结我: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我看着写有这四行字的扇子大觉可惜,多漂亮的纸,就这样被污辱了。
与柳遇春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子,看上去也像是青年才俊,可是这年头国家提倡“捐粟入监”,几千个有钱少文化的盲流,便狂涌入京执扇吟诗以监生自居。
没想到他长叹一口气:“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这几句彻底打败了我,我一向尊重知识热爱学习。我跑到他面前,让他将刚才说的话写在那把被污辱过的扇子的反面。
看他提笔蘸墨的样子,我芳心暗许;观他运笔如飞,我已暗下决心:“我哪怕倒贴钱,也要跟定你。”
柳遇春倒也识相,见我不停地对他朋友抛媚眼,便说:“李甲兄,十娘看中了你。”
那李甲更是干脆,叫来老鸨,掏出十锭黄金,说:“这些钱可够?”
老鸨眼睛都冒了绿光,连声说:“我的爷,够够够!”
我杜十娘从入行到现在已有六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比这多十倍的金子也收过,但是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连掏钱都掏得这么帅。看着别的姐妹眼露羡色,我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回家去。”
从此我和李甲便在春光院里开始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幸福总是来得快也去的快,几个月后,当李甲看着我面露难色时,我已经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他说:“十娘,我家里来信了。他们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我和你天天在一起,他们从这个月起,已经不再给我银子了……还说……”
我最见不得男人说话拖拖拉拉,见他犹豫,便喝:“还说什么?”
“还说,如果我再和你在一起,就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呜呼,这话无异于晴天响霹雳。除了哭,暂时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屋漏逢雨,这时偏偏又有人敲门:“十娘,我的儿,你出来一下,妈妈有话和你讲。”
拭干了泪眼,出了门,老鸨满面寒霜:“李甲已经有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我说:“妈妈,很快他家人就会送钱来,你再等等。”
“狗屁,你当妈妈没长耳朵吗?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虽然我早知道她的变脸技术一向很高,但是看她马上又笑得春光满面,我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儿,给你改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名字会给你带来福气,你瞧,这个刚断炊,马上又有一个送银子的人来了。”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从屏风后向外瞧,一个除了肚子上的肉比常人多没有别的优点的男人正端坐喝茶。
“他叫孙富,是大富之人啊!愿意五十锭银子买你一夜。”
我厌恶地看着老鸨:“妈妈,我们要有职业道德,李甲只要在春光院,我就不会接别的客。”
回到房里,我暗生闷气,李甲坐在床边像只待宰的鸡。
“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甲说:“十娘,我该怎么办?”
遇事让女人拿主意,这种男人最让人生气。但是想想他平时的柔情似水,我又不忍骂他。